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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ewell S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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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圣夜 1995.10 -9- ⑦ (上卷完结)
注:黑暗圣夜上卷完结,7太长了所以拆分成了两周来更新,这周更新的内容直接追加在了这一篇日志的后半部分


7



“长谷川环没有来公司上班呢。”山背低声说道,“而且也没有回家。她的雇主山内在千叶打高尔夫。这可是韮崎的葬礼的第二天啊,兴致不错嘛。”

“山哥你怎么看?你觉得上次的那个人妖什么的尸体,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现在还不好说。”山背摇摇头,继续压低声音道,“不过毕竟还有打火机的问题嘛,我觉得可以把这两个案子当作有关联吧。”

“我们得继续追查长谷川环的下落。这个是最优先事项。然后薄野那边进展如何?”

“北海道警方已经发来了搜查协助意愿书。傍晚我们的人就会到达那边,然后一口气推进搜查。然后就是皆川幸子那边。如果这些线索全都查证过,与凶手没有关系的话,那可怎么办才好啊。还有静香正在调查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大妈也是一个线索。”

“山哥。”麻生把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手中一边玩弄一边低声道,“你相信我吗?”

“事到如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山背笑道,“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我会生气的哦。”



“对不起。其实我最近发现了一条线索,很想深入调查……但是我和情报提供人之间有约定。无论这条线能不能查出凶手,都不能让总部参与其中。”

“哦?”山背抱臂在胸,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我们的人口风很严实,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想带上山下去走访调查一下。”

“……为什么是山下?”

“因为他对我好像一直有点不满。”麻生嘿嘿笑道,“我猜大概是因为静香吧,我一直觉得应该替他化解一下这个心结比较好。”

“如果阿龙觉得带上他比较好,那我也没什么异议。但是要想瞒着管理官自己一个人调查是很困难的哦。不能让我来替你调查吗?”

“我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警局里无所作为了。”麻生摇摇头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管理层。我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前辈拒绝升迁,而选择留在办案前线了。”

“可是升到警部这种事,没有人会拒绝的。”山背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你要这么说的话,阿龙不适合警察这种组织啦,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论警察的工作内容,我觉得全日本都找不到比你更加适合的人了。好吧,既然阿龙你想要自己走访,那我也会尽量帮忙。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要是管理官问起你去哪里的话,我就帮你打马虎眼瞒过对方,然后一有风声就立马跟你联系,对吧?”

“那就拜托你了。”麻生看了眼手表,“北海道那边让别人去,人选嘛,就金时或者井上好了。傍晚五点的时候把山下叫回来。晚上比较容易好走访。”

“在那之前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要去一个地方,有点私事要办。”



*

“这里好找吗?”

藤浦律师吃到一半,放下餐叉笑着说道。这个男人脑子很聪明,麻生心想。

藤浦:“应该有点难找吧。但是这里算是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这个时间段都没什么客人。中午人就比较多。”

麻生:“你没有约我在事务所见面,而是在这里,有什么理由吗?”

藤浦:“因为这个时间事务所正好有客户要来,啊,不是我,是我同事的客户。我们事务所加上我在内总共有三个律师。你是警察。而我们事务所接手的刑事案件比其他地方都要多。考虑到我们的客户中也许有人将来会跟你打交道,所以我觉得双方还是避免见面会比较好吧。”

“也就是说。”麻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看到藤浦点头之后才取了一根出来,“那位客户是跟案子有关的人对吧?”

“请恕我无可奉告。”藤浦笑了笑,继续拿起餐叉,“很抱歉,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工作吗?因为上午的工作拖延了,我到现在才有时间吃午饭。”

“没关系,请自便。”

“麻生先生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头痛,没什么食欲。你不用管我,请随意。”

麻生点了一杯咖啡。

“然后,关于我在电话里咨询的那件事,藤浦律师,你说你想当面跟我说,也就是说这件事没办法在电话里讲清楚,是吗?不管你接下来会告诉我什么,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们也不要绕弯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好了。关于那件事……”

“等一下,麻生先生,你还真是心急呢。”藤浦把肉送进口中,喝了口水道,“在进入正题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香田雛子都对你说了什么?昨天你跟她见了面对吧?”

麻生沉默地点了点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藤浦苦笑道:“果然刑警就是不爱说多余的话啊。啊不对,你是警部刑警,真是失礼了,不好意思。”

“这算不上什么失礼。我现在也是现役刑警。还有,我并不是故意沉默不说话。我只是在想我有没有必要告诉你昨天我见了谁,说了什么。”

“看来这是我的失误啊。”藤浦把餐叉和餐刀整齐地摆放在盘子上,“昨天,我在事务所跟你通电话的时候,雛子小姐就在我旁边,当时我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名字给说漏嘴了。结果雛子小姐的反应就有点激动,这是我的考虑不周。”

“她的反应的确是有些过激。”

“我们现在到了最敏感的时期。所以大家都变得有些神经质。实际上,接到你的电话我也很意外。当然,在提起复审申请之前,我们肯定要跟你联系,把我们的结论说明给你听……但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你说你们会提起复审申请?”麻生又取出一根香烟,“昨天晚上,我和山内见了面。他似乎完全不打算提起复审。不仅如此,他还说你和香田女士的行动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我想,说服他同意复审应该是我们需要攻克的最后一道难关。”藤浦不为所动地道,“为了攻克这道难关,我们手中的牌当然是越强越好。现在我们正在为此而努力。”

“也就是说,即使当事人不愿意,你们也要证明那是冤案吗?但是这种行为本身不是很矛盾吗?他本人都不打算提出复审,也就是说……”

“但这并不能证明这个案子不是冤案哦,麻生先生。”

藤浦把服务生叫了过来,点了一杯咖啡。

“提出复审也就是说要求重新进行一次审判。但是你也知道,以山内君如今的生活来看,他不想打官司自找麻烦,这一点我们都是清楚的。以他现在的生活态度来看,那个令他服刑不到两年的罪名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事。这一点我没必要包庇他,所以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据我现在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他完全有可能被判两年以上。如果提出复审结果发现那个案子是冤案的话,检方会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而证明他现在的罪名,想方设法把他关进监狱。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山内君才不愿意提出复审申请。”

“你的说法太武断了。”麻生啜了口咖啡道,“你似乎从未考虑过他本人承认罪行所以不想提出复审这个可能性?”

“的确没有。”藤浦压低声音道,“我们已经得到了确证。1985年的那个案子是冤案。他什么都没做。麻生先生,你抓错人了。”

“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让我信服的问题。”麻生说道,“我对我自己的工作是有自信和尊严的。那个案子有目击证人。除了受害者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目击证人。不,跟负责辩护得你说这些也没用,但是你应该也清楚目击证人的重要性。如果这个案子是冤案的话,那么被害者和目击证人就等于是做了伪证。”

“虽然结果都一样,都是主观故意的伪证,和因为认错人而做了伪证,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哦。”

“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认错人?还是说,你认为是我给他们灌输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把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诱导了的缘故?”

“我想比起口头说明,还是让你看看这个比较快。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提出要当面跟你解释的。”

藤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的信封,递给麻生。麻生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因为老旧而有些变色,照片中是一个身穿学生制服的男子。大概是证件照的缘故,照片中的男生表情很刻板。

是练!麻生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大概是初中,不,应该是高中时候的他。然而下一秒,他的确信就开始动摇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长得很像……但是某些地方要比练更男性化,也许是那双浓眉……也许是那略显刚硬的脸部线条,以及深陷的眼窝。还有嘴巴和鼻子也……难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惊人的相似?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张照片上的男子叫做岩下圭吾。岩下的母亲是山内君的姨妈。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跟山内君是表兄弟的关系。”

麻生忽然间想起了雛子的那张脸。和练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完全不同的那个姐姐。

他们两个都是像母亲。而这个男人也是……



“岩下圭吾比山内君大三岁。老家在滋贺县朽木村,当时他在老家附近的安曇川町的某所高中上学。高二的时候离家出走,自那以后就下落不明。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把同一所高中的女生肚子搞大了,因此被勒令退学。他离家出走之后没多久,岩下夫妇就离了婚,圭吾的母亲把圭吾的妹妹带回了福井县老家,四年后再婚。而圭吾的父亲在离婚五年之后病死。也就是说,1985年山内君被逮捕的时候,圭吾家除了一个82岁的老祖母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可以这么说,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山内君和圭吾长得如此相似。”
麻生说不出话来,他胡乱抓过手边的杯子,一口气喝掉了半杯咖啡。
藤浦:“顺便说,圭吾和山内君的父亲也是表兄弟。山内君的母亲和圭吾的母亲是一对姐妹,她们分别嫁给了朽木村的一对表兄弟。也就是说,山内君和圭吾比一般的表兄弟血缘关系更近。虽说他们只差三岁,但他们的少年时代却截然不同。虽然周围人都觉得他们长得像,但并未觉得像到一模一样的地步。因为圭吾十七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那个时候山内君才十四岁。山内君是二十六岁的时候被捕的。十二年后的圭吾君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世田谷案就是最好的回答。”
“怎么可能。”麻生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扯的事……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藤浦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说道:“我们之所以会查出有岩下圭吾这么一个人,是因为我们猜想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也就是说,我们猜想山内君会不会是替某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背了黑锅。我们甚至猜想过凶手会不会像小说里的情节那样整过容,但是比起这种假设,还是与山内君长得很像并且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这种可能性更大。会不会是有人先发觉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然后才制定出这样一个计划。于是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对山内君的亲戚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没想到还真让我们发现了这样一个几乎被所有亲戚遗忘的少年。但是自从圭吾祖母病逝以后,岩下家就彻底销声匿迹了,直到住在福井的圭吾妈妈拿出这张照片之前,我们都还一直是半信半疑……可是这张照片却一下子证实了我们的猜想。”
“你能不能解释得通俗易懂一点?”麻生沙哑着嗓子,好不容易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刚才说有人制定计划什么的……你说这个男人是世田谷案的真凶,到底有何证据?如果只是因为他长得跟山内很像,这并不能证明山内不是凶手。”
藤浦:“但是退一万步来说,这个人的出现也让山内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不是吗?你刚才也说了,在那个案子中证明山内君有罪的最有力证据就是目击证词。那位女受害者是在一家面包店打工的人,因为山内君时不时会光顾那家面包店,所以受害者认得他。因此当时她才会断定那天晚上袭击了自己的人就是山内君。另外,救了被害者的目击证人在看到正在接受审讯的山内君之后,也指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的凶手。但是,如果真凶是岩下圭吾的话,事情又会如何呢?你认为那两个人能区别得出山内君和圭吾的不同之处吗?案发现场是个即使有路灯但依然光线昏暗的工地,而且整个案发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当时凶手、受害者和目击证人扭打在一起,不可能将对方的长相观察得很仔细。如果你把岩下圭吾和山内君的大头照同时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指认的话,他们说不定还有可能辨认得出,可是他们只知道山内君而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这种情况下你再去问他们凶手是不是这个人,那他们当然只会说是啊。你明白吗?这是一个圈套。不管别人怎么做,山内君都会被指认为凶手,因为这就是为了陷害山内君而设下的圈套。”
“到底是谁做的。”麻生已经感觉不出咖啡的味道来了,他只是机械般地将咖啡一饮而尽,“是谁要这样陷害他。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啊,陷害他对谁有好处,会有什么好处……”
“山内君只是个牺牲品。”藤浦低低地叹了口气,“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山内君的哥哥,山内宗氏。话说到这里,你应该大概懂了吧。”
麻生刚要抓过马克杯,就发现杯里已经空空如也,于是只好松开,大概是因为没了可以抓住的东西,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是因为,选举吗?”
听到麻生的回答,藤浦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原本他们的目的也并非要把宗氏逼上自杀的绝路。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阻挠宗氏的婚事,令他无法参与众议院竞选就可以了。他们大概是觉得,以本案的性质,陷害宗氏的弟弟顶多也就是判练君一个缓刑而已吧。但是,不管最终结果是不是缓刑,自己的亲弟弟因为强暴妇女未遂这种可耻罪名而被抓的话,宗氏的政治生涯就如同风中之烛了。如果宗氏是一个已经掌握一定权力的大政治家的话也许还好办,但对于刚刚步入政坛的新人来说,一丝一毫的污点都是致命的。然而,事态的发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宗氏居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自杀了。事实上,就算当时宗氏无法参加竞选,十年后等练君一案风波平息,宗氏还是有希望继续他的政治家之路的,但是宗氏实在太想不开,太经不住打击了。”
藤浦再一次叹了口气,麻生的心脏也仿佛被紧紧揪住了一样。
藤浦:“也许宗氏自己一开始也并没想过要自杀……真的只能说是一时糊涂吧。如果当时练君在一审判决中被判缓刑,也许宗氏就不会选择自杀了……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在宗氏的墓前忏悔才好。但是当时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练君本人坚持主张自己无辜,就无法让他认罪,也不可能得到缓刑的判决。”
“果然……”麻生扯着嗓子,沙哑地说道,“他在判决中主张无罪了啊。”
藤浦点点头:“作为国家指定的律师,一开始我跟练君交谈的时候,就觉得他说话不清不楚,不得要领。而我在看了起诉前的调查说明,并了解到他曾经供述认罪之后,也觉得这个事情很简单,低估了案子的复杂程度。我以为他说话不清不楚是因为他当时情绪还不太稳定,我还期待着他放松下来之后能够好好地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地表示出反省的态度。从他的履历以及受害者的受伤程度来看,只要他肯好好认罪,被判缓刑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事实证明,当时的我太过年轻也太不成熟了。当我发现他完全没有理解状况,并且陷入混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麻生:“他没有……理解状况……?”
藤浦:“没错。他以为……只要自己被送检,案子就会重新调查,然后自己就会被无罪释放啊,麻生先生。”
藤浦的目光一凛,眼中竟满含着怨怒之气。
“麻生先生。他相信了你的话。相信了你为让他认罪而撒的谎。”
撒谎?我撒了……谎?
藤浦:“为了让山内君认罪,你对他说,只要先认个罪然后送检,之后就好办了。山内君完全相信了你的话。的确,检方是有调查权的,说送检后可以重新调查也不全是假话。但是,对于认过罪的嫌犯,法院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是无辜的呢?你的做法太残忍了,麻生先生。据说,山内君还当着检察官的面问过这个案子能不能重新调查。检察官说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在那之前,山内君一直过着与警察、审判无缘的生活,他听到这样的回答就以为自己一定会没事。所以从我一开始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搞清楚自己处在什么立场和状况。所以……”
“等一下。”麻生打断了藤浦的话,“我不记得我有撒过这样的谎啊。不……我也不敢断定说绝对没有,但我真的不记得。”
“这也难怪。”藤浦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你来说,和那些重大犯罪比起来,山内君的案子只是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罢了。而审讯他对你来说也只是日常工作中的一环。在你看来,这桩案子再简单明了不过,只要山内君肯乖乖认罪,这个案子就解决了,你就可以去忙下一个工作了。你并不是要故意诓骗他,只是希望他快点认罪,所以就无意中这么说了一句而已,这我也能理解。哪怕你一转头就把你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别人也没有权利怪罪你。因为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记住我对委托人还有我所辩护的被告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也许这话你很难相信。”麻生闭上眼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但我……一般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我从来不会对我审讯的嫌犯说这种类似交易条件一样的话……”
麻生摇摇头道:“对不起……我现在很混乱。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我也不是说我绝对不会做那种肮脏的交易。但是,这是我为人处世的原则……我办案的原则是一定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逮捕嫌犯,对于认罪这件事,我只是觉得如果嫌犯能认罪当然最好,但也就仅此而已。我肯定不会为了把嫌犯送检而用这种交易一样的方式去逼供,至少,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当时他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已经是证据确凿,就算他不认罪,凭着这些证据我也足以把他送检……”
“也许是我的说法方式不太好吧。”藤浦苦笑着低头说道,“我不该说得好像在责备麻生先生一样。冤案的发生并不只是逮捕嫌犯的刑警一个人的责任。虽然抓错人的确是不应该,但再怎么说警察也是人,是人就无法保证绝对不犯错。正是为了避免冤案的发生,所以才有了检方,法院还有控诉制度。在山内君这件事上,我和你都是同罪。特别是我,身为律师却没能拯救得了他,这一点我责任重大。我想说的是……山内君也许是在认罪书上签了名,但是当时他并不认为自己犯了罪。他只是觉得,只要被送检,检察官就会重新调查,这样自己就会被释放。但是,这个时候山内君产生了一个严重的误解。被送检之后,他没有意识到认罪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在面对检察官的质问时,他只是茫然地点头。当然,检察官当时也只是在确认山内君的供述内容,确认山内君是否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而并不知道其实山内君是主张无罪的。而山内君当时大概也是处于精神恍惚状态,对于自己被逮捕,审讯和送检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件,脑子一时间跟不上事态发展,整个人都傻乎乎的不知所措。当时他还是个安静内向的男孩子,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想法和主张。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进了拘留所,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对他的精神造成巨大的打击了。你也知道,在拘留所中,嫌犯被脱光全身、调查肛门、强制排泄都是常有的事,毫无隐私可言。从人权保护的角度来看,在不确定嫌犯是否有罪的情况下就对嫌犯做出这种非人的对待是很有问题的。然而这就是现实。坦白说,对于山内君这样一个弱小的男孩子来说,这等于是让他遭受了连番打击。而他在审判的过程中,在面对检察官的质问时,竟然还懵懵懂懂地错过了为自己辩护的最佳时机,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是茫然点头,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就结束了质问环节。于是检察官就判定这份认罪书没有问题,决定立刻对他起诉。毕竟地方检察局要处理的案子也是很多的,伤人以及强暴妇女未遂这种案子虽然从性质上来说被归类为恶性犯罪,但是因为受害者受的是轻伤,而嫌犯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这种情况下检方一般都会将案子尽快了结。所以在开庭之前,山内君都没能提出无罪主张。”
“然后呢。”麻生还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张无罪的?”
“这一点,我至今回想起来都还是追悔莫及。”藤浦的声音苦涩而沙哑,“直到开庭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他是想要主张自己无罪的……也就是说,最开始我的目标是得到缓刑判决。我和他之间缺乏律师与委托人之间最基本的认知沟通。我太小看那个案子了,就在山内君第一次否认罪状的时候事态发生了突变。当他站在法庭上,面对法官的质问,他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在检察官朗读完起诉内容之后,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藤浦仿佛自嘲般地笑了:“该怎么形容当时我的感受呢……那是一种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恐惧。不,当时我打官司的经验还不多,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被告人会在法庭上突然推翻跟律师事先讲好的供词。后来我经历得多了,如果是现在再遇到这样的事,也许我就不会那样自乱阵脚,可以从容应对了吧……总之当时的事态完全出乎我的预料,那种情况下我没办法继续把审判进行下去,只好向法院提出申请,认为我与被告之间对案情存在误解分歧,希望暂缓审判,重新调查。但是不管他怎么说,我都找不出可以推翻检方主张的证据,我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山内君当时只是在睡觉而已。要证明自己除了睡得很沉以外什么都没做是很困难的……我们手上什么牌都没有,再加上我又是个不成熟的律师。所以再次开庭的时候,面对检方接连提出的证据,我光是逐一反驳就已经费尽心力了。的确,对于检方提出的证据,山内君的回答都很干脆肯定。他买大美工刀的理由也没有疑点,而针对凶器上检测出血液反应这一点,我们也的确在山内君的左手中指找到了伤痕。从案发现场的运动鞋鞋印来看,可以查出那是匡威的篮球鞋,当时匡威比耐克要更加流行,从鞋印的特征来看,没有办法肯定就是山内君所穿的那一双。现在一想事情就很明白了,那些人为了陷害山内君而特地跟踪了他半个月,他日常所用的全都是一些很好买到的东西。可是当检方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也就是目击证词的时候,我就彻底束手无策了。”
麻生:“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相信他无罪对吧,你相信他的根据是什么?”
“麻生先生。”藤浦略微压低了声音地说道,“说得极端一点,律师相信被告是不需要什么根据的……你明白吗?因为如果不从一开始就相信这个人无辜的话,你就不能为他辩护。不过当然了,这只是一种理想论罢了……老实说,要问我当时对他到底有多少信任,当我在法庭上亲耳听到目击证人的证词时,我的信心就动摇了。我当然明白受害者还有救了受害者的那个小伙子都指认山内君是凶手这件事。我以为,只要在法庭上与他们一一对质,就会发现他们也许是被警方诱导而认错了人。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那个小伙子就不说了,关键是受害者在她打工的面包店曾经看到过山内君好几次,而且,我感觉她似乎对山内君……似乎有点暗恋的意思。当我看到她在法庭上流下的眼泪,就知道她之所以伤心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一腔好意被对方辜负、伤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被警方诱导而认错人的可能性就变得很低了……因此当时的我也陷入了混乱。结果就是那场审判以我们的惨败告终。”
藤浦闭着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藤浦的目光里已经闪烁着泪光。
“我之所以说对山内君怀有一辈子都补偿不了的愧疚就是因为这个。我应该从始至终地相信他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身为律师若是忘记了相信被告这一基本原则,就会让辩护行为变成一种欺瞒。山内君是一个内心敏感的男孩子,当他察觉到我在欺瞒,就对我彻底失望了。对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这一事实绝望了。虽然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像是在自我开脱,但是当时我并非觉得山内君所说的都是谎话……虽然这种说法有些矛盾,但是我觉得受害者和山内君应该都没有说谎。我总觉得,这个案子一定有内情。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审判已经开始了。重新调查虽说并非绝无可能,但是想要查清事实真相这点时间是不够的。当时我就已经做好了一审败诉的心理准备。我觉得只要进行二审,就有时间查清楚事实真相。但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山内君之后,山内君彻底地陷入了绝望。这一点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当时能够稍微再理解和体谅一下他内心的敏感、恐惧、不安和焦躁的话就好了,我明明知道当时我应该安慰他,告诉我会尽快把你拯救出来,请你放宽心不要害怕的……结果山内君以为我这是要放弃他了,自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我了,不管我说什么他也丝毫听不进去了。律师和被告之间最基本的信赖关系已经彻底瓦解。然后……在审判结束之际,检方认为山内君坚持声称自己无罪的态度是一种毫无反省之意的恶劣态度。对此,山内君他……”
藤浦突然不说话了,他双手捂住脸,一动不动地坐着。
麻生低下头去。那场审判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如今终于得到了解答,然而那却是他情愿不知道的事实。
“他大声喊道,”藤浦终于开口,“没错,是我做的。我最讨厌女人了,讨厌得恨不得想杀了她!”
麻生:“……怎么会这样……”
藤浦:“他是一边笑一边这么说的,脸上还流着泪。他已经歇斯底里了,最后是被法官勒令退庭的。当然,后来我马上对法官道了歉,并且请求最后给他一次最终陈述的机会。虽然法官同意了,但是山内君自己却坚称刚才的那些话就是他的最终陈述。结果只好就这样结束了审判。我想法官也明白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整个人已经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但是,他的这一行为依然给法官留下了决定性的恶劣印象。最后的判决是为期两年的实刑。在我看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山内君才刚刚在法庭上大放厥词,只被判两年都已经算轻的了。当时我想的是不管怎样,一定要立刻上诉请求二审,然后赌上一切也要打赢官司。但是……在判决下达之后,立刻就传出了山内宗氏在都内某个酒店自杀的消息,得知哥哥死讯之后的练君陷入了半狂乱的状态……我好不容易申请到延长再审期限,但是山内君的母亲因为痛失长子的缘故拒绝与我交谈,而向来疼爱宗氏的山内父亲也勃然大怒,声称不会再对二审提供任何经济援助。最后还愿意提起二审的就只剩下雏子一个人。但是山内君本人却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根本听不进我和雏子的任何一句话。不仅如此,山内君的母亲还说她已经受够了,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而到最后,山内君都不肯提起上诉。他自己大概也是觉得受够了吧。也有可能是觉得就算提起上诉,除了再一次体会这种绝望的心情以外,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管我怎么跟他解释服刑会毁了他的人生,他也只是说我的人生早就已经完了你别管我了,他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无计可施了。真的……真的是非常惨痛的一次经历。这是我律师生涯最惨痛的一次失败。即便我能感觉得出这个人是无辜的,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送进监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麻生注视着不知不觉中被自己捏得不成形的香烟盒,低声说道,“即便如此……如果你说这是我的错,我也无法接受。”
“当然无法接受。”藤浦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也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传闻。你不是那种会逼犯人招供的刑警。至今为止,那些被称为名刑警的人,基本上都和冤案打过交道。也就是说,优秀的刑警本身就是一柄双刃剑。刑警的直觉,反过来说就是没有证据的先入为主以及偏见,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维方式。但是你却不是这样,我调查过你至今为止所负责过的案件,发现你从来都不会用偏见去断案,总是用最合理、最实际的方法去追查凶手。可以说,你是直接证据主义者。你的调查手法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从这一点来看,你是不可能在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逮捕山内君,制造冤案陷山内君于不利的。但是……我知道这样说很无礼,但我还是觉得你太小看这个案子,你以为这个案子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明了,没有再认真听一听山内君是怎么说的,因此导致了你的误判……回到刚才的话题,所以你并不是想早点了结这个案子,你只是对他说,总之你先认个罪,对吧?而他最后在法庭上歇斯底里,一方面当然是出于对检方和对我的愤怒,但除此之外,应当也有因为被你背叛而痛心绝望的缘故吧。”
麻生:“……如果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为了扳倒山内宗氏而制定了这么卑鄙的计划?你所说的那些人,到底是谁?”
“关于这点,目前恕难奉告。”藤浦的声音有些僵硬,“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相信麻生先生……只是我们现在已经被他们盯上了,我不想被他们介入我们的调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掌握了证据,想要为山内君提起上诉的话,谁知道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来阻止我们呢?”
麻生:“也就是说,幕后黑手是有一定公权力的人及其党羽,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藤浦:“可以这么理解。雏子小姐之所以会这么紧张兮兮地要求你收手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总之,对于他们来说,85年的时候山内宗氏对他们来说是个很碍眼的存在。”
麻生:“也就是说,他们和山内宗氏当时即将参选的那个地区有关系对吧?”
“这个就请恕我无可奉告了。”藤浦苦笑着说道,“总之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手中还没有掌握决定性的王牌。最重要的是,岩下圭吾现在还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只不过……我们了解到他们曾经跟岩下接触过。最坏的情况是……岩下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必须有这个心理准备才行。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我对你是不抱任何恶意的,只不过如果警方有传闻要再度调查世田谷案的话,我们所面对的危险就会进一步加大。所以,我也想请求你,关于这个案子请一定要小心谨慎。毕竟这也是你经手过的案子,我不会要求你从今以后都不闻不问。不过在这一点上,请一定要小心。”
藤浦看了眼手表:“我差不多该回事务所了。接下来我还要见一位客户。麻生先生,那么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藤浦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麻生说道:“即便是赌上我的一生,我也要为山内君洗刷冤屈。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成为律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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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無題

看得头皮发麻的一章。即使事先不知道剧透,关于山内是否有罪,作者在前文也给了足够暗示。但是听着藤浦律师一件一件陈述当年庭审前后的发生的事情,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点点揪紧。亲眼目睹一位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蒙冤受屈、人生被毁,实在太惨烈。

Re:無題

很喜欢作者这种抽丝剥茧的叙述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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