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你……你在干什么蠢事！”
列宾强忍着痛苦，冲着启怒吼道。
“启！你在想什么！？”
劳尔拼命地想要把咬住启脖子的亚当拉开。可是亚当就像只受本能驱使的野兽一般，忘我地吸吮启脖子里的血液。启痛得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紧握着手中的剑，逼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就是这样，喝吧，亚当……这是你能喝的最后的血了。”
亚当疯狂地吸吮着鲜血，与此同时，启也拔出了扎在亚当身体中的剑。亚当的血飞溅在启的脸上，心脏和腹部被刺中的亚当所喷出的血量足以致死。
“呜……唔……”
忽然间，正在吸血的亚当眼神一阵空虚。他晕头晕脑地松开咬紧启咽喉的牙齿。——一旦喝了启的鲜血，不死者就会陷入睡眠状态。
“怎么会……这下，完了吗……”
亚当晕头转向地瞪着启。
“难道你才是对的吗……这就是你的答案……？我……我……”
亚当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终于，他无力地放开了启，启的脖颈上被亚当咬伤的地方血流如注。启渐渐失去了在冰冷的海水中游动的力气，他嘴唇煞白，气若游丝地道：“你该睡了，亚当。”
听到启的这一句温柔的声音，亚当的表情忽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颤抖着嘴唇，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愤怒。
亚当缓缓闭上眼睛，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列宾和劳尔的身上。亚当终于进入了沉睡状态。
“上岸……”
启意识朦胧地对列宾和劳尔下达命令，向岸边游去。他全身酸痛，不知道自己是在游，还是只是这么漂浮着，游到一半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劳尔游过来抱住了他，拉着他往岸边游去。
天空一片漆黑，海面也一片漆黑。
风刮得让人难受，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启的四肢不听使唤，就连呼吸都很困难。由于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贫血让他的大脑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游上岸，列宾把亚当的身体放倒在沙滩上。
启被劳尔搀扶着走到亚当身边，膝盖一软跪倒在沙滩上。他接过递过来的剑施以祝福，在劳尔的搀扶下勉力握紧手中的剑。
“这下，终于结束了……！！”
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利剑猛地贯穿亚当的胸膛。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启的剑尖忽然散发出彩虹一般七彩的光芒。
启和列宾还有劳尔都被这七彩的光芒吸引了视线，就像沐浴着阳光的镜面一样，亚当的身体也交相辉映着发出七彩的光辉，向上浮起。
“好漂亮……”
启忍不住轻声感叹道，渐渐地，亚当的全身都化作了七彩的光芒，消失在天空的尽头。大约五分钟之后，光芒悄无声息地遁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归于静谧。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当即躺倒在沙滩上。他已经无力起身，就连手指尖也动弹不得。
打倒了亚当。——自己的使命也总算结束了。
启仰望漆黑的夜空，回想起为了打倒亚当而努力奋斗的这几年所发生的事。从十八岁那年夏天起，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太多。一想到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启的心中便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想必列宾和劳尔也是如此吧。他们也都累得虚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无言地沉默着。
刚开始战斗的时候，启曾经想象过打倒亚当时的心情，他以为那一定是无比喜悦，非常有成就感，非常幸福的感觉。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虽然成就感的确是有，但并不仅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了悲伤，甚至有种奇妙的寂寞。亚当的那种独特的美学也并非全无道理。而且他再怎么说也是启的祖父。虽然启并不后悔杀死亚当，但他觉得遗憾的是没有好好了解亚当这个人。
虽然亚当的这种生存方式是一种禁忌，但是既然存在就必定有他的道理。
启想擦擦眼角的泪水，可是一松懈下来他全身就开始叫嚣，痛得他连手都抬不起来。被折断的右手剧痛无比，而且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逐渐模糊。再加上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之中，身上的制服也变得异常笨重。
接下来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启调整了一下呼吸。
启被亚当吸走了大量的血，如果他就这么死去的话，一定会变成不死者。
列宾和劳尔脸色苍白地扑到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启的身旁，劳尔肩头在流血，列宾也因为在被祝福过的海水里泡了一段时间而痛苦不堪。
“要撑住啊，启！你怎么能做那种傻事…我现在就去叫治愈者来！”
列宾俯在启的右耳边，心慌意乱地叫喊道。
“启，不要昏睡过去！再支撑一下！”
劳尔握住启的左手，绝望地叫喊道。两人都知道启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他失血过多，而且血流不止。启的知觉开始麻木，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他好想睡觉，又冷又困，在雪山上遇难想必也是这种感觉吧。这两位注视着自己的守护者保护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而他对自己的表现也感到问心无愧。
启提出在海水中施以祝福的提议时，列宾和劳尔也明白他们自己也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尤其是身为不死者的列宾，搞不好会因此化为灰烬。所以看到列宾还活着，启非常欣慰。劳尔也是，曾经被不死者咬过的他浸泡在海水中一定也很痛苦，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忠实地遵守了启的命令，死死地按住了亚当。
“谢谢……你们。你们都坚持住了。”
启闭上眼睛，努力维持住即将断线的意识，开口说道。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必须完成。
“列宾……朝我的头……”
“我拒绝！”
开枪二字还没说出口，列宾便失声痛哭出来，吓得启顿时不说话了。列宾的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表情，注视着启颤抖着唇说道：“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已经……不想再……经历这样的……”
列宾绝望地控诉着，泪流满面地拒绝启的命令。为了不让艾瑞克成为不死者，列宾亲手开枪射穿了他的脑袋，从那以后这件事就成了列宾的心病。的确，这个任务对列宾来说也许太残酷了一些。启只好弱弱地转过头去看着劳尔。
“劳尔，那你……”
“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啊！！”
劳尔猛地摇头，愤怒地抗议道。启这才注意到劳尔哭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劳尔哭的样子。他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此刻却蜷缩着身体颤抖个不停。
“启，我们马上把你送到医院。我决不允许你就这么死去，就算上帝要你死，我也决不同意！”
劳尔泪流满面地把启打横抱起。谁都会死，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这句话明明是劳尔自己说的，但是现在他却不允许启死去。
本来启是打算让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人杀了自己的，没想到还是失算了。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他心里这么想的，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虽然想救启，但是启的血液已经没有库存。如今等待着他的只有失血过多而死这一条路。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劳尔应该会开枪把自己爆头，令他不至于沦为不死者吧。
他被列宾和劳尔抱起来，模糊的意识中，他仿佛听到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启！没事吧！？赶紧治疗……！”
“启，坚持住！”
“理沙，快点！”
“启大人……！”
“启……！！”
他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一片混乱之中他只依稀听到四五个声音，有男有女，围着他大呼小叫。
“理沙，动作快点！”
“理沙！你快把启救活，否则我饶不了你！”
列宾和劳尔很少会冲着女人这么怒吼。启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温润的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自己的脸颊。可是他此时已无力睁开眼睛，只能听到声音。
“血……血……”
理沙带着哭腔地说道。就算堵住了伤口，也没有血可以输。怒吼声，惊叫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在启的耳边回响。他心想万一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不死者该怎么办。想着想着，最终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ⅩⅣ　蔷薇的诞生

位于马耳他的蔷薇骑士团总部的地下大厅里，此时正人头攒动。
启站在祭坛上，扫视着交头接耳的人群。二十六名正式成员，五十四名卫兵，两百多名非正式成员，蔷薇骑士团的所有成员齐聚一堂，忧心忡忡地等待着启接下来的发言。特别是那两百多名非正式成员，一个个都脸色铁青，表情茫然的样子。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不安，因为今天，启将以总帅的身份下令解散蔷薇骑士团这个秘密结社。
打倒亚当之后，他们的使命也宣告结束。一直以来，考虑到维持蔷薇骑士团的运转需要大量资金，所以他们招纳了许多没有特殊能力的非正式成员。但是，启认为现在这些人都已经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于是决定下令遣散非正式成员。卫兵们则转由马耳他警方管辖。当然，不想受警方管辖的人也可以恢复自由之身。总部并不会对脱团的人进行处罚。
而拥有特殊能力的正式成员则留下来清除残余的不死者。期限为十年。这十年间，他们可以前往各个国家，用自己的能力搜索并解决残存的不死者。
事实上，这就是蔷薇骑士团的解散宣言。
启已经事先通知了所有正式成员，大家都没有异议。虽然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和沮丧，但是既然亚当已经覆灭，他们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启举起手的瞬间，地下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启简洁明了地发表了解散宣言，随后便走下了祭坛，台下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甚至有非正式成员冲到启的面前来，请求他收回成命。启视若无睹地走出了地下大厅，守卫在大门两旁的卫兵对启敬了一礼，目送他离去。
启走上楼梯，穿过玄关大厅，向外走去。
微风拂面，三月的马耳他，连日来一直阳光和煦。天空碧蓝如洗，花草树木欣欣向荣满园春色。启刚要往蔷薇园走去，正在中庭和劳尔玩耍的Thunder便注意到了他，撒丫子向他跑来。Thunder一边扒拉着启，一边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劳尔，你居然缺席。”
看到Thunder身后的红发男人悠闲地向他走来，启忍不住开口抱怨。
“反正也无所谓啦，缺席就缺席呗。”
劳尔头顶着飞盘，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启只好苦笑。
上个月——在海中打倒了亚当之后，启一度徘徊在生死线上。虽然理沙及时赶到，缝合了伤口，但是没有可以输血的血液，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绝望。就在这时，劳尔突然提议用自己的血给启输血。因为劳尔的血型发生了变化，所以说不定现在已经混合了一些启的血液。劳尔肩部也受了伤，本来不应该由他来给启输血，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结果虽然两人都一度濒死，但总算是平安渡过了鬼门关。
劳尔在快要变成不死者的时候曾经吸过启的血，那个时候，启的血也许令劳尔的体质产生了某种变化。虽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多亏了劳尔，启才没有变成不死者，而是以人类的身份苏醒过来。
这一个月以来，打倒了宿敌亚当这个消息令蔷薇骑士团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在周围的恭贺声中，启开始考虑今后的蔷薇骑士团该何去何从。其实在打倒亚当之前，启就已经暗自决定要解散蔷薇骑士团了。当他出院后第一次将正式成员们聚集在一起，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大家虽然明显有所动摇，但最后都接纳了启的主张。
启的康复比想象中还要花时间，直到今天，他才算是完全恢复。他决定在这个日子与团员们告别。
这么一看，其实短短数年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十八岁那年，从他知道这个世上存在不死者的那个炎热的夏天起，他便经历了数不清的考验，遇到了无数人，经历过绝望，也感受过希望。启的身边出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离开了，也有的人与他相依相伴。亚当的覆灭对他们来说是否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呢？
“劳尔。”
启对正在和Thunder玩飞盘的劳尔说道。
“嗯？”
劳尔将飞盘用力掷向远方，应了一声。暖洋洋的春风轻抚着劳尔的红发，他伸出手指将自己的头发捋在一起。
“——今晚，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一起去夏拉的宅邸吧。列宾也在那等着。”
启抬头看着劳尔说道，劳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沉默下来，了然地点了点头。余光中Thunder叼着飞盘欢快地往两人跑来。启温柔地摸了摸Thunder的背，抬眼瞄了劳尔一眼。
战斗结束，启出院之后，列宾就没有再回到蔷薇骑士团总部来。他安静地注视着启，说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到这里来了。
“启，我在夏拉的宅邸等你。你要遵守我们的约定。”
列宾平静地这么说道。那个夏天，启对列宾许下的誓言——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你。
启断言自己会在十年以内消灭所有不死者。当然，列宾也不例外。
过去，启曾经为消灭不死者这个行为是否真的正确而烦恼过。就像人吃鱼和肉一样，不死者则吃活人的血和肉。人类将不死者评判为邪恶只是人类自己的借口。以自己的判断标准来评价善恶似乎总有些不太对劲。听到亚当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杀戮，而是给予他人永恒的生命的时候，虽然启很想反驳，但是确实也心存疑虑。
但是现在，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事实上，人本来就只能用自己的尺度去思考。从启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恨亚当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一定要消灭不死者才行。因为亚当拥有永无止境的生命。一个人永远不会死，也就意味着他超脱了这个世界的生命之理。——既然如此，为了不让这样的异形生物继续出现，启只能亲手消灭这些东西。
“劳尔，你喜欢Thunder吗？”
启一边在Thunder的耳朵后面挠痒痒，一边问道。
“我比较喜欢它的饲主。”
劳尔把飞盘向上一扔，背过手接住。Thunder依偎在启的怀中，盯着飞盘，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听到劳尔的回答，启不由得苦笑，他倏地站起身来，抢走劳尔手中的飞盘。
“谁能接住这个飞盘，我就亲谁。”
说着，启用力把飞盘往远处一掷。Thunder和劳尔立刻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看着劳尔像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似的一溜烟飞奔出去，把Thunder远远甩在身后的样子，启微微一笑，一时间心头涌起无限爱意。

夜晚，劳尔开车驶向港口。他们乘坐停泊在港口的劳伦斯的游艇从马耳他岛前往戈佐岛。看到劳尔驾驶游艇，启不无钦佩地说原来你还有游艇驾照啊，结果到得戈佐岛劳尔才如实相告，说其实自己没有驾照，吓得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劳尔却嬉皮笑脸地说下次一定去考。Thunder则趴在船后舱，在启和劳尔的说话声中呼呼大睡。

夏拉的宅邸现在彻底成了一栋荒废的鬼屋。启有考虑过是否修缮一下，结果还是决定维持现状。玻璃窗碎了，围墙也残破不堪，没有照明的大宅子里一片漆黑。再加上如今住在这个宅子里的只有不死者列宾一个人，所以称之为鬼屋也丝毫不为过。
启和劳尔还有Thunder一起打开嘎吱作响的铁门，走进庭院中，虽然房子被破坏得很严重，但是庭院中却盛开着朵朵玫瑰花。
“Thunder就在这里等着吧。”
启把Thunder留在满地泥泞的玄关处，自己和劳尔向屋里走去。
“列宾，你在哪？”
启感觉到右手在发热，到处寻找着列宾的身影。忽然他心念一转，往地下室走去。果然，列宾就站在那个让他们看到过各种奇异场景的房间门前。列宾静静地转过身去，注视着向这边走来的启和劳尔。他的脸上不但没有忧色，反而像是卸下了长年肩负的重担一样，有种云淡风轻的释然。启已经习惯了列宾忧郁的表情，乍一眼看到这样的他，反倒有些意外。原来在成为不死者之前的列宾是如此温润儒雅的青年吗。
“这扇门真是奇怪，为什么世上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列宾低声喃喃道，在这里，列宾曾经再一次见到了已逝的故友。这几扇通往试炼之间、幻想之间与幽玄之间的门如今都变成了很普通的木门。
“不过我也没想过再进去一次就是了。”
劳尔站在门前，夸张地摊开手笑道。等到哪一天，不死者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之后，启希望把这个地方永远地封印起来。虽然想是这么想，现在的他却做不到……
“——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啊。”
列宾面对面地转向启和劳尔。他穿着蔷薇骑士团的制服。之前启也犹豫了半天，不知道今晚该穿什么衣服才好，最终还是穿上了蔷薇骑士团的制服。因为今天是决定列宾今后去向的重要的日子，还是穿制服比较合适。
“从我沦为不死者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长到令我感到恐惧。我时常为自己的一生而懊恼，也怨恨艾瑞克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只求早日从这种绝望中解脱……直到结束的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之前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不管是自己判断也好，还是与我真心相爱的人相遇也好。”
列宾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启，被那双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启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莫以名状的情绪。与列宾相遇的那一天，还有他们相伴走过的日日夜夜，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启喉咙哽咽，眼眶发热，他深爱着这个男人，他好想哭。男人触碰他身体时的触感，呼在他身上的气息，环抱住他时的强壮手臂都令他浑身颤抖不已。
“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启。我该庆幸是你成为了蔷薇骑士。谢谢。”
列宾修长的手指滑过启的脸颊，那一刻，在启心中压抑已久的感情几乎爆发。从启一出生开始，列宾就保护着他，关怀着他。他让启感受到了各式各样的爱。
“……来吧，让我解脱吧。你答应过我的。”
列宾用坚定的眼神催促着启遵守他的诺言，并将准备好的剑递给了他。
劳尔看了启一眼，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靠在墙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列宾……”
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只是看着列宾。
幽暗阴冷的地下石室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里仿佛成了一个彻底与世隔绝的空间。
启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所以只是沉默地看着列宾。自己该怎么做——从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启就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他不想杀死列宾，但是身为不死者的列宾却又必须被消灭。这两种矛盾的想法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亲手杀掉自己所爱的人——启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父亲是明知如此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吗？
启呼吸急促起来，接过列宾递过来的剑。这是留在夏拉宅邸的一把真剑。足以将人杀死。
“施以……祝福。”
启吻了吻手中的剑，刹那间，剑身闪烁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列宾闭上双眼，等待启把剑刺入自己的身体。他那宛如雕塑一般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从容地静候死亡。启举起剑，像是要把列宾的样子铭刻在脑海中一样静静地看着他。
到底怎么做对列宾来说才是幸福？对列宾来说，能够死在启的手上一定是最幸福的事吧。那么自己呢？真的可以把列宾消灭吗？亲手杀死自己所爱的人，他能保证自己今后绝不会后悔吗？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启有另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启把剑往地上一丢，语气平常地说道。紧张的气氛突然被打破，列宾沉下脸来看着启，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这个时候不生气就不是列宾了。
“启……！？”
“列宾，站着不许动。”
列宾神色动摇，启立刻这么命令道。启的命令让列宾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劳尔，你也是，站在那里不许动。”
紧接着启这么命令道，劳尔也不明所以地站住不动了。两位守护者都站在原地看着启。
“我考虑了很久。为什么父亲明明有预知能力，却不肯救蔷薇骑士。他明明可以救，却没有改变命运。父亲这么聪明，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个理由我想了很久。”
启的话让列宾瞬间变了脸色，渐渐扭曲了表情。看到列宾的样子，启知道列宾一定是知道内情的。说不定，父亲在给列宾的信里对他说过什么。
“启，你绝对不可以这么想！”
列宾面部肌肉抽筋，厉声喝道。劳尔完全一副状况外的表情，一头雾水地看着启和列宾这两个知情者。
“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看到列宾的表情，劳尔大概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是他又没法动弹，只能焦急地大喊。
“我知道了，劳尔。——因为蔷薇骑士最终是必须被消灭的。”
“启！”
听到启得出的结论，列宾发出一声悲痛的吼叫，看到列宾的这个反应，启知道自己猜对了。列宾本想瞒着启这件事，一个人去死。可是这样一来，今后说不定还有第二个亚当出现。启叹了口气，他知道列宾一定是不愿看到自己死去。
“蔷薇骑士……必须被消灭？”
劳尔仿佛没听懂启在说什么一样，呆呆地凝视着启和列宾。突然听到这种话，一时间难以理解也很正常。这是当然。因为启自己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得出了这个答案。
“我们在幽玄之间里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答案。不管是不死者还是蔷薇骑士，其实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只要我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就有可能会有不死者喝下我的血，成为第二个亚当。我必须排除这样的危险因子——父亲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不是吗？列宾。你是知道的。”
启间不容发地逼问道，列宾脸色惨白地撇开视线。
“怎么会有这种事……原来如此，该不会……”
劳尔看看启，又看看列宾，试图理解现在的状况。启想等列宾回答，当他意识到列宾绝不会同意之后，于是解开了他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从启的手中滑落，启解开制服的领口，露出自己的脖颈。列宾和劳尔都一脸诧异地注视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列宾，你吸我的血吧。”
启说出了他最终的结论。列宾浑身一颤，脸色苍白。
“列宾，吸我的血，把我变成不死者吧。”
列宾无法违抗启的命令，迈着僵硬的脚步向启走了过去，他一定不想这么做，能感觉得出来他在拼命抗拒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脚。
“不行……别这样……启，快收回你的命令！”
列宾因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而痛苦不已，只能竭力怒吼。但是启丝毫没有收回命令的打算。
“列宾！停下！”
劳尔也是身子无法动弹，只能放声大喊。接着，启对劳尔下了最后的命令。
“当我成为不死者之后——劳尔，你来把我和列宾杀了。”
两名守护者的脸上都露出了末日降临般的表情。
“说什么蠢话……启，你……真的……”
劳尔身体不能动弹，只能不停释放出怒气。而列宾则因为启的命令，一边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一边还在奋力挣扎。只有启一个人冷眼看着这一切。
“劳尔，抱歉让你背负这样的重任。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虽然我无法选择，但是既然我们都是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那么就只能这么做。我已经决定和列宾一样成为不死者，但如果你们两个调转立场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因为我的血液保存在医院里。”
列宾就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移动着，终于挪到了启的面前。列宾把脸凑到启的颈边，但依然抗拒着吸血这个动作。
“启！收回你对我下的命令！你错了！”
无法动弹的劳尔因愤怒而浑身颤抖，怒吼着说道。启理解劳尔的愤怒，但是他绝不会收回自己的命令。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路可选。
虽然他觉得对不起那个活下来的人，但是亚当已经死了，他的任务也已经结束。许多人为了保护启而死，启自己到了该死的时候也该离开这个世界。
“可恶……！启……你怎么能命令我做这种事……”
列宾痛苦地挣扎着，牙关不停打战，明明只要闭上嘴巴就会咬下去，列宾直到最后还在拼命抵抗。
“对不起，列宾，吸我的血——”
启只想趁早结束这一切，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人一声尖叫：“扑上去！”
启心里一惊，接着，差点在他脖子上咬下去的列宾就被Thunder一下撞在脸上。从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列宾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Thunder挡在启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冲着列宾狂吠不止，向他扑了过去。
“得……得救了。”
列宾被Thunder一只狗爪踩在地上，大大地松了口气。Thunder发出噗噜噜噜的怒吼声咬住列宾的手，不住地摇头。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Thunder还有玛利亚。玛利亚一头黑色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向启走了过来。
“启……还好赶上了。要是连我的儿子都被列宾杀了的话，就算把他大卸八块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你做这种蠢事是没用的，你死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玛利亚依然是板着一张冷酷的脸，说着毫不留情的话。战斗结束之后，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妈妈……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人的出现让启一下子傻了眼。玛利亚轻轻拍了拍劳尔的肩膀，劳尔瞬间得到解脱，急吼吼地怒斥起来。
“启！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你让我杀你到底是想干嘛！？我现在非常生气！”
感觉劳尔会一巴掌甩下来，启连忙往后一躲。
“我只是觉得，如果非要死的话，还是死在自己喜欢的人的手里比较好啊。列宾不也一样吗？”
看到劳尔一副随时都要喷火的样子，启吓得赶紧躲到了玛利亚的身后。看到劳尔这么生气，启心中也开始有些愧疚。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拜托劳尔。
玛利亚用手制止了愤怒的劳尔，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列宾。
“启，其实我一直都在这里。昨天我碰见了列宾，他告诉了我艾瑞克最后的那句话。其实你没有必要变成不死者。……你回想一下，启。列宾问艾瑞克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艾瑞克说了什么来着？”
玛利亚牵起启的手，平静地问道。启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列宾和劳尔，努力回想父亲在幽玄之间里说过的话。当时，启以为列宾是觉得自己不可靠，所以才会问艾瑞克今后该怎么办。难道当时列宾的那句话是在问，如果蔷薇骑士最终必须被消灭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吗？
“爸爸说，他也有不知道的事……还有，他告诉列宾不要忘记自己是守护者……”
启一边回想父亲的话一边小声说道，劳尔猛地抬起头来。
“我也想起来了。启的爸爸说过，启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劳尔双目大放光彩地看着玛利亚。玛利亚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可是在启看来，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艾瑞克并不知道，其实我是不死者与人类所生的孩子。……启，你并不是一般的蔷薇骑士。你是拥有不死者血脉的蔷薇骑士。只要喝了你的血，不死者就会发生变化。这个变化跟亚当是不一样的。”
“啊？”
启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样，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我的血也是这样。基尔巴特喝了我的血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估计过了几年他就会醒来。……不过，是以人类的身份苏醒过来。”
玛利亚的话太有冲击性了，听得启一愣一愣的，以人类的身份苏醒？
“能让不死者恢复成人类，这样的蔷薇骑士有必要去死吗？”
玛利亚说的话让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变成人类？已经成为不死者的人，还能变回人类吗？之前启给列宾喝了自己的血，结果他也没有变回人类，所以启才不得不放弃这个办法。难道那次失败只是因为列宾喝的血还不够纯正的缘故吗？如果他喝的是比启血统更纯正的玛利亚的血的话，是不是就有可能变回人类了呢？
“当然，我不敢保证这个方法百分之百可行。但是我的血应该拥有让时间倒流的能力。”
“我认为这非常值得一试！”
劳尔抓住咬着列宾手臂不放的Thunder，一把把它拎起来，兴奋地说道。
“我一直认为让列宾变回人类并非不可能。列宾，其实你内心深处也一定这么想过的对吧？只不过一直以来你一心求死，所以故意忽略了这种可能性而已。但是我……曾经差点变成不死者的我，就是因为喝了启的血才变回了人类，你也是只要再多喝一些启的血，应该也能变回人类吧？启妈妈的血一定效果更好。反正都是死马当活马医，我觉得试试也无妨啊。”
劳尔正在努力地说服列宾。Thunder在劳尔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如果启死了的话，Thunder就只能交给劳尔照顾了，要是Thunder知道了的话，说不定也会非常生气。
“我的……我们的血……？”
启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一脸呆滞的表情。
玛利亚的血真的能让列宾变回人类吗？这样的奇迹真的会发生吗——不，说起来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所以说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
劳尔抓住耷拉着脑袋的列宾，硬是把他拉了起来。
“你就承认吧。你的五感已经恢复到人类时的状态了不是吗？虽然现在你还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已经是接近人类的状态了。我打赌你一定能够变回人类，我不是还把自己的血也分给你了吗？”
劳尔用力拍拍列宾的肩膀，说起来，有段时间血液供给不足，劳尔曾经陪列宾一起去过医院。原来他是为了保持列宾体内启血液的浓度，所以把自己的血分给列宾吗——
“列宾……”
启的胸中再次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他注视着列宾低垂的脑袋，颤抖着声音道。
如果列宾真的有希望变回人类的话，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他也想赌上一把。如果实在不行，那么他也只能满足列宾的愿望，但他认为这值得一试。
“妈妈，你愿意把血给他吗……？你不是恨列宾恨到甚至拜托基尔巴特杀了他吗？”
启两眼放光，试探性地瞄了瞄玛利亚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玛利亚的面瘫比雄心还要严重。启担心玛利亚这么恨列宾，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把自己的血给他。
“我事先声明一句，我是为了打倒父亲，所以才假装跟随亚当的。想杀列宾这件事也是为了放松基尔巴特的警惕。……只不过，列宾是死是活对我来说确实无关紧要。”
玛利亚若无其事地对着列宾口出恶言。虽然知道玛利亚并没有背叛自己启略感欣慰，但是她和列宾之间的隔阂估计是无法填补的了。
“我会把我的血给他，毕竟是我害他变成了这样，这样总比我儿子跟他一起殉情要好多了。……虽然我现在还是恨他，但是既然他告诉了我艾瑞克最后说的话，那我便姑且忍耐一下好了。”
听了玛利亚这番心里话，启不由得笑了出来，转头看向列宾。
他刚才差点就酿成一桩惨剧。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早已做好了去死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相却给了他生存的希望。
（你这个人虽然看似在思考，但是想出的大多都是歪点子。）
以前艾德拉曾经这么评价自己，启回想起这句话，不由得苦笑。她说的真是太对了。果然启不擅长思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劳尔商量，一起思考解决方法比较好。
“列宾，你接受这个解决方案吗？”
这次，启不再是命令，而是用请求的口吻这么对列宾说道。列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地垂下眼睛，薄唇之间传出细微的声音。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列宾无可奈何地低声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
“但是没有拒绝的选项……对吧？”
列宾露出一个苦笑，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启缓缓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决定搬到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来住之后，启大致定下了房间的基本构造。但是那之后不久，他就遭到了路易斯追杀，在他无暇顾及这边的时间里，一直是祖父斯蒂文在负责宅子的装修事宜。启没有想到的细节，斯蒂文也一一做出了指示，将这栋宅子翻修一新之后才离开了人世。
地下室的构造非常合适，仿佛早就预料到列宾即将沉睡在这里一般。最里面的房间里放着可以供列宾沉睡的床，列宾醒来的时候直接用指纹就能打开房间门。难道斯蒂文一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吗？
列宾即将再次进入沉睡的那一天，除了启和劳尔之外，阿什利，艾米莉，雄心，兵藤，文也，巴顿，梅丽莎都来了。大家似乎都很担心列宾，想要来最后看列宾一眼。如果列宾真的能够以人类的身份苏醒过来的话，母亲的血一定会变成非常珍贵的资源。
“玛利亚去哪了？”
文也拄着拐杖，疑惑地问道。玛利亚把血交给启之后，又一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答应启时不时会回来这里看看，但是具体时间却没有说。
玛利亚还没有告诉启，基尔巴特喝了她的血之后到底怎么样了。基尔巴特是不是也一样沉睡在某个地方？说起来，基尔巴特在失去意识之前说过，不想按部就班地过别人替他决定好的人生。或许基尔巴特在那一瞬间预见了自己的未来。看来下次碰到玛利亚的时候，一定要找她问清楚基尔巴特的下落才行。
“列宾，这次你可要早点醒过来哦。”
艾米莉在床边坐下，对列宾抛了个媚眼。
“是啊，我也想尽快知道结果，所以拜托你了。”
阿什利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列宾。雄心无言地伫立在一旁，冲着列宾点了点头。
“列宾，我会为你祈祷有个好结果的。”
文也上前和列宾握了握手，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幸福笑容。文也跟列宾的交情比启更久，知道列宾有可能恢复人类之身，他也非常高兴。虽然启在幽玄之间看到处决列宾的那一夜里，文也也是赞成处决的人，但其实他在内心还是希望列宾能够获得救赎吧。
“列宾，你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醒过来哦。”
巴顿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笑容。
“列宾，愿主保佑你。”
梅丽莎拍拍列宾的肩膀，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列宾大人，我等着您的回归。”
兵藤用力握住列宾的手，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
“你们够了没有，可以出去了吗。”
被众人一一慰问的列宾板着一张扑克脸。看来他非常不习惯这种场面。大家似乎也感受到了列宾的心情，每个笑着离开地下室的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挂着些寂寞。
“我和你之间经历了很多事呢。”
最后一个离开的劳尔感触良多地站在列宾的面前。
“虽然不知道你会睡多久，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和启好好培养我们的感情的，所以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吗，睡美人。到时要不要让我或者Thunder来吻醒你啊？”
劳尔笑嘻嘻地打趣道。列宾一拳挥出去，劳尔空手接住。列宾似乎对Thunder那天在地下墓穴里阻止了自己心怀感激，这几天一直表现出主动亲近Thunder的态度。没想到列宾居然也会用肉来逗Thunder了！一开始，Thunder似乎对突然性情大变的列宾感到非常不适应，怎么都不肯吃他喂的东西，但它毕竟是个吃货，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列宾喂的东西全都吃光了。看到他们关系融洽了许多，启也感到十分欣慰。
“虽然我不想睡，但是不用每天看到你这张脸还挺开心的。”
列宾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句，劳尔笑着拍拍列宾的后背。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我会趁你睡觉的时候在你脸上涂鸦的。”
劳尔一如既往地这么开朗地说道，上前用力抱住了列宾。
“我等你。……快点回来哦。”
劳尔紧紧地抱了一会，低声说道。列宾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劳尔的后背，但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劳尔离开地下室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启和列宾两个人。
“列宾，你害怕吗？”
启在床边坐下，靠在他身上问道。
“这个……不知道自己会睡多久……的确是有点怕。”
列宾毫无隐瞒地坦白了自己的心情。一想到列宾会有一段时间醒不过来，启就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列宾醒来时自己究竟会怎么样呢？那时的自己会是多大年纪？说不定到那时自己已垂垂老矣。
“我也害怕。”
启低声喃喃着，伸手抱住了列宾，温柔地亲吻他的唇。两人的吻一开始是矜持地试探，随后便越发热烈起来。显然，列宾自己也很没有底。
也许他会睡很久很久。又或许他醒来时还是无法变回人类。但是至少这值得一试。不管希望有多渺茫，启都选择相信未来。
“那个……”
激烈的深吻渐渐转变为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列宾松开启的时候，启依偎在列宾的怀中，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寂寞，斟字酌句地说道。
“我觉得……这一定是开始，对吧。”
启凝视着列宾的眼睛，把带有蔷薇刻印的右手覆在列宾的左手上。
两人的刻印重叠在了一起——已经是成年人的启与列宾一样，手上的刻印是同等大小。他的右手刻印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他在心里祈祷着下一次列宾醒来的时候，这只手不会再发热。
“我会等你的，等列宾醒过来。”
启微微一笑，列宾也静静地笑了，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启的脸颊。
列宾接过启递给他的血液，一饮而尽。他白皙的喉结微微滑动，将玛利亚的血液灌入自己的喉咙。列宾舔了舔沾了鲜血的嘴角，凝视着启的双眼中一瞬间露出悲伤的神色。
“——你果然是我的命定之人……”
听到列宾这句话，启猛地睁大了眼睛。小时候他反复做过这样的梦，在梦中列宾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
——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启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两人共同经历的时光既短暂又漫长。他们曾有好几次差点选择了别的道路，也曾经差点过上不一样的人生。但是现在，启和列宾面对面地坐在这里，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必须的。
“我爱你，我的蔷薇骑士。”
列宾轻声说道，话音刚落，启便泪如泉涌，失声痛哭地紧紧抱住列宾。列宾也紧紧地搂住了启，直到他的双臂渐渐失去力气，缓缓地躺倒在床上。
他仿佛在跟强烈的睡意抗争一般，努力地颤抖着睫毛。启脸颊上淌着滚烫的热泪，注视着列宾的动作归于静止，像一座雕塑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启擦干眼泪，长久地注视着爱人的脸。
他相信列宾醒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变回了人类。也相信光明的未来一定在等待着他。
启轻轻抚摸着列宾的脸，他相信着未来，静静地等待着蔷薇的诞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