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她是不是有什么病？”
突然懒洋洋地插了一句话进来的是小野寺。
大概是因为看到新人来栖都能外出调查案情，自己却只能在电脑前工作所以不太高兴吧，自从那之后两天过去了，小野寺的心情依然很差。
然而永井却像是落井下石一样地甩出一句“你傻的吗”。
“要怎么说明男人的存在？你是想说那男人把头疼的女人丢在酒店里，自己一个人早早地回了家？”
“不过是看到镇痛剂就说是头痛也太武断了吧？搞不好人家是生理痛呢。”
“你还太嫩了，NORA。你去约个生理期的女人上爱情旅馆试试看。十有八九会被拒绝的哦。”
小野寺立刻反驳说难道你亲身经历过吗，说完就被永井瞪了一眼，大概是怕惹对方生气，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回归了正常轨道。
“所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发生了口角。我猜想，女人应该是在一进爱情旅馆就感觉不舒服，所以吃了一片药。然后，为了给接下来的性交做准备，女人走进浴室里洗澡。然后就溺死了。”
“关键的最后一步别省略掉啊。”
“可是永井哥，这个没办法说明吧。在浴室里被溺死的话虽然事情确实会闹大，但是如果被害者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对吧？男人见女人迟迟不从浴室里出来，担心地打开浴室的门看了一眼发现死人了。男人一下子害怕起来就逃走了。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嗯，是啊，这么想比较自然。”
对吧对吧？小野寺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开朗。
“如果不是麻药的话，这件事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寸头男千叶进一郎似乎想要结束话题。因为他的名字和过去的某个动作明星很像，所以同伴们都戏称他为千叶进。
部长叹了口气，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还有很多疑问。
“死者身上没有发现男人的体液，但却有性交的痕迹，这怎么解释？”
“死者是风俗店小姐，她先和客人做了一次，然后再到爱情旅馆来的吧？”
“国枝麻美所在的风俗店不是粉红沙龙，是内衣风俗店。我调查过CANDY，如果有客人触碰小姐的身体的话保安就会出动，那是一家正统派的内衣风俗店哦。”
永井用正统派来形容风俗店，却没有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苦笑，这让来栖很不可思议。对于麻取官经历尚浅的来栖来说，风俗店本身就给人一种地下组织的印象。但是对于长期从事这种行业的人来说，根据营业目的和内容不同，他们会严格地划分出一条区别善恶的分界线。感觉到同伴们都比自己要成熟得多，来栖也稍微地自我反省了一下。
“总而言之。解剖的结果是，女人的阴道内虽然发现了糜烂和擦伤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男人的唾液或者体液。虽然有可能是在洗澡的时候洗掉了，也有可能是使用了避孕套。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用过的避孕套。”
“不管怎么样，残留在被害者阴道内的擦伤都是比较新的伤口。留下这样的伤口的应该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男人。”
部长刚刚作出判断，来栖就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本来想在小野寺面前收敛一点的，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行动了起来，可是就算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怎么了，来栖，你说。”
不好意思……来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说出自己的推测。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这位女性，该不会是重度的过敏体质吧？”
“过敏？”
“嗯嗯。在服用了非类固醇的解热镇痛药和激烈运动的相互作用下……”
你就直接说是性交就好了嘛，小野寺这样吐槽了一句。大曾根立刻数落了他，叫他闭上嘴巴认真听。不管是对嘲笑他的小野寺，还是对庇护他的大曾根，来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其实，他不太喜欢性爱方面的话题，这会让他恶心想吐。但是，这是工作。由不得自己喜欢，察觉到什么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无法接受只有自己一个人永远像个孩子。
“呃……那个，问题关键的性交涉，有可能是使用了男性器以外的道具不是吗？”
来栖故意说得很委婉，但永井一开口就冒出一句“性具吗”。小野寺拖长尾音地发出一声感叹，咧着嘴嘲笑道。
“真亏你想得出来，小薰，你该不会是用过吧？”
“什……！”
来栖一下子面红耳赤。不管怎么说，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
“说话稍微注意一点，NORA。你刚才那句话完全就是性骚扰。”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脑袋里松了哪根螺丝啊。给我分清楚什么是提意见什么是油腔滑调。”
气得身子发颤的来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曾根和永井就开口训斥了小野寺。即便如此，西装底下的身体还是不愉快地开始冒汗，他有些担心会被周围的人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
为了恢复冷静，来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心脏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始说话。
“……不好意思，我继续说。被害者的遗体上有擦伤，假设行为是很激烈的运动的话，运动后摄取的阿司匹林会在被害者的体内引起过剩反应，诱发过敏性休克，这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被害者有橡胶过敏的话，那个……避孕套和性具也会成为诱发过敏性休克的原因。但是，这次的案件关键在于被害者胃部中残留的镇痛剂。所以我认为不是后者，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部长沉吟一声点了点头，抱在胸前的双臂交换了一下。看到大家都在认真聆听自己的话，来栖安心下来继续说明。
“另外，关于阿司匹林，也许不单单是受这片镇痛剂的影响，很有可能与被害者死前所摄取的食物有关。如果被害者是对镇痛剂过敏的体质的话，合成保存剂以及合成色素，合成香料等都会引起过敏。如果是这些东西引起过敏的话，会造成被害者血压急剧降低，呼吸系统紊乱，导致昏迷不醒，这样的话被害者在浴槽被溺死也就可以理解了。”
“女人的随身携带物品中有口香糖。”
卷毛男指着照片说道。山崎看了一眼照片，点头说这里面绝对含有人工香精的成分。
“本次案件并不是Ricki导致的死亡，病死的可能性很大呢。看来，这下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等一下……让气氛为之一变的是大曾根。
“这颗镇痛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部长扬了扬眉梢。
“什么意思？曾根。”
大曾根手脚利索地将摊开在桌面上的资料重新排列了一下。他把拍摄有女人随身携带物品的照片放在十几张照片的中间，用手指着说道。
“我是想问，这颗镇痛剂到底是谁带来的，是男方还是女方？如果被害者经常头痛的话，那么她随身携带镇痛剂的可能性就很高。可是，她明明吃下了那颗药，现场却没有发现被撕开的包装。”
“包装？”
“嗯。不知道为什么，鉴别科保管的遗物和证据的照片里，并没有发现药丸的包装。如果被害者随身携带这种镇痛剂的话，那么垃圾箱，桌面或者地板上就应该会有被撕下来的塑料板和锡纸之类的包装不是吗。而且，如果被害者是把药丸放进药瓶里带在身边的话，那为什么我们在她的随身携带物品里找不到类似的东西？如此看来，这颗镇痛剂不就应该是男人带来的才对么？”
来栖彻底被大曾根的推理所折服了。药丸的真正主人是谁。在大曾根提出疑问之前，这个问题他想都没想过。真是不得不让人口服心服。
就像大曾根所怀疑的那样，把药丸剥开随身携带这种事是不现实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可以推测出这颗药丸是男人带来，然后给了女人的才对。
“也许是男人把垃圾带走了，或者说本来药丸就放在药瓶里。不过，女性这么做倒可以理解，男性平时会带随身携带药瓶吗？果然还是被拿回去了吧。特意把垃圾带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来栖自言自语地提出疑问，不停地晃着脑袋。
“别因为性别就先入为主啊，如果男人是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格的话，随身携带药瓶也是有可能的吧。”
小野寺哼了一声冷笑地说道，来栖不由自主地回头瞪了她一眼。今天的小野寺对来栖特别冷淡。所以来栖决定无视小野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曾根的声音上。
“假设这颗镇痛剂的所有者是那个男人，那么搜查的方向就会发生重大改变。如果男人是在知道被害者有药物过敏症状的情况下让对方服药的话，如果男人知道被害者洗澡时全身血液会加快循环的话，如果被害者就是因为这个而丢了性命的话……”
“也就是说，本案不是事故……”
“没错。不是事故，而是应该当做谋杀案来进行调查。现在我们不需要判断薰的推测是否正确，因为在接下来的调查中答案一定会浮出水面。”
大曾根看着来栖微微一笑，来栖顿时有种头顶青天的感觉。
“曾根哥，你太棒了！”
来栖一个忍不住就这么大叫出声，刚说出口他就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不过他的这句话还是被大曾根和其他成员听到了，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小野寺一个人板着一张脸，他抓了抓自己的那头黄发，皱起眉头。他把嘴巴抿成一条线，似乎很想反驳来栖。
“那么，之所以用道具来性交，也是为了不留下自己的DNA吧？曾根哥。”
千叶进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道，小野寺立刻插进来大叫一声“我说啊！”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事故吧！男人一定是看到女人死了，一害怕就逃跑了。而且，如果被害者有过敏症状的话，对方让她服用药物的时候就应该拒绝不是吗？一般来说都会拒绝的吧。一般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呢。除此之外，自杀的可能性也很高啊？我觉得和杀人比起来这样的反而比较现实。”
“但是啊，NORA。就算男人没有杀意，他也亲眼看到了女人的尸体才对。也就是说，他没有履行报警的义务。仅仅是这样，这个案子就不能被当作简单的事故和自杀来处理了。那个男人，横竖都要被追究责任的。”
“连永井哥都站在曾根哥一边吗。”
“什么叫做站在这一边。只要有犯罪的可能性，就有必要从那个角度展开调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见解的时候。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现在先给我冷静下来。”
最稳重的声音终于发话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部长的身上。
部长盯着每个人的脸一个个地看过去，最后大力点头，说道。
“在得到那个男人的证言之前，一切意见都不过是推测而已。而且，残留在胃部的药丸已经被检查出是各大药店均有销售的药物，那么这个问题就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了。我会把刚才的结果报告给池袋警署。……到此结束。各自归位。”
这不是厚生局的工作，是警视厅的工作。这是部长的判断，大家也都对这个结论表示服从。
对于这个案子被排除在麻药取缔部的搜查对象之外，来栖没有提出异议。

第二天傍晚，来栖难得的生病了。
就连小野寺也忍不住来关心他，毕竟自从昨天会议结束之后小野寺就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可见来栖身体的状况都如实地反映在了他的脸上。
明明直到七点多的时候都还精神得很。晚餐吃的是便利店的便当，吃完之后的休息时间里，来栖和往常一样喝了一杯草莓牛奶，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好喝了，这是唯一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来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发低烧了。除此之外可能还感冒了吧。
“不光是麻取官，在新环境当中过了三个月然后生病什么的是很常见的。不管是社会人还是学生都会这样。这证明了你的确是带着紧张感地在认真工作。今天你先回家吧，早点休息。”
面对部长的好意，来栖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不，我没事。这点小病就要休息的话，我就没脸面对前辈们了。”
大曾根他们连续好几天都在繁华街上奔波，每天都忙碌到深夜走到鞋底被磨平。而自己却因为发烧而早退什么的，来栖无法容忍自己做出这么丢脸的行为。
部长很是困惑地劝来栖快点回家休息，可来栖就是倔强地不肯走。正埋首于电脑前的小野寺忽然哦地大叫一声，探出身子。
“这个！不觉得奇怪吗，部长！”
听到声音，部长和来栖都来到小野寺身后，看向他的电脑屏幕。“发现秘密贩卖者”，小野寺用高亢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校♀芒果和草莓10Q比￥5/6byNeptune★……，投稿时间是13点整。”
读完，小野寺抓了抓脑袋。
“后半部分有点奇怪呢。感觉上是一个叫Neptune的人的援助交际邀请帖，或许隐藏了别的什么信息？芒果（MANGO=万5）是五万，草莓（ichigo=15）是十五。如果芒果是金额的话，草莓就是重量吗？10Q是什么意思？交易地点是涉谷的109吗？果然是援助交际吗。先不说别的，光看这个五月六日，这早就已经结束了吧。”
“新宿站北检票口，晚上八点。”
来栖喃喃自语地这么说道，小野寺立刻转过来，睁大双眼地看着他。为什么？看到小野寺一副愕然懵懂的样子，来栖敲了敲晕乎乎的脑袋，解释起来。
“10Q是ju和kyu，kyu是9，9念ku，所以是juku。涉谷是误导，其实应该是新宿。”
“什么啊，真的吗？三+也是池袋这个是常识，但新宿这个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以前说新宿不都是「ウイ百」吗？这种骗人的法子到底是从哪里流行起来的啊？”
被问起来的来栖也只能回答说“是包括我在内的年轻人之间”。
其实来栖很擅长解读或者发明暗号。因为暗号分析是最适合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每一个脑细胞都被填充的那种感觉，往往能给来栖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最棒的是那种一时半会儿解不出来的谜题。眼前这个暗号就太过简单，完全不够看。
然后呢？部长充满期待地催促道，来栖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从头开始看好了。○校和♀这个符号，看起来像是和女孩子的援助交际。从这一点来看就应该可以推测出是兴奋剂交易了。然后芒果和草莓分别是5万和15克，新宿的接下来……是比，两个匕字排列在一起可以念北，这个和以前一样。￥是检票口。貝和札，这两个都表示表示金钱。这也是比较常见的。5/6不是日期是时间。24小时的六分之五也就是20点，晚上八点。然后请注意最后这个byNeptune★。”
来栖一边说一边指着电脑屏幕，部长和小野寺也乖乖地跟着凑上来。
“半角的by是指売買（贩卖）的前半部分——売（卖）。Neptune的话，估计是指Neptunium（化学元素镎）吧。镎的原子序数是93。”
是大麻！——部长很难得地发出一声大叫，把来栖吓了一跳。是的，来栖苦笑着回答，继续解释。
“写作93读作kusa，这是连现在的中学生都知道的大麻暗号。但如果这么写出来的话一定会被抓到马脚，所以才用了原子序数的形式表现出来。然后★是干燥（日语中念作hoshi，与星字同音）的意思，所以这条信息应该是指贩卖干燥大麻。”
“你好厉害哦！小薰！”
小野寺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不过下一秒他就换上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部长。
“部长，还有三十分钟。”
部长默默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和分散在都内的各位麻取官取得联系，命令他们紧急赶往现场。
如果暗号里没有写日期和电话号码的话，那么一般都是正在进行的交易。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这15克干燥大麻就要交到某人的手上。
但是，来栖忽然大叫一声，抓住部长的手臂。他发现自己有一个严重的误解。
“等……等一下！新宿站有北口，但是没有北检票口！”
部长拍了拍来栖的手，眯着眼角说道。
“别慌，来栖。西武新宿站是有北检票口的。”
部长冲着他轻轻地眨了眨眼，来栖顿时全身脱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时小野寺用比部长更镇定的表情补充了一句。
“但是部长。新宿北口有一个很有名气的水果冷饮店。如果是芒果和草莓的话，这家店也有嫌疑吧？而且这个帖子里面，只有￥是比较古老的暗号。北检票口什么的说不定只是误导。而且，这里没有写电话号码和卖药人的特征，所以很可能是熟人之间的交易呢。在无法确定卖药人特征的情况下，我们能抓人吗？”
“别担心。我们的人嗅觉很灵敏的。”
就在部长做出指示的同时，小野寺也迅速地操作着电脑，给麻取官们发送邮件。不一会儿，他们就收到了大曾根的回复“我正在池袋站，现在去新宿北口”，接下来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抱着双臂，静静祈祷了。
然后，大约三十分钟后。
他们收到一则消息，新宿北口的水果冷饮店前，携带干燥大麻的年轻外国人被当场抓获。
卖药人抱着一个标有水果冷饮店LOGO的蛋糕盒，假装在车站避雨。站在男人身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家庭主妇的三十出头的女性。据说该女性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很紧张的表情。然后，这位女性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与男人手上的蛋糕盒尺寸大小一模一样的蛋糕盒递给了男人。
男人没有转过身，面朝前方地接过蛋糕盒，然后将自己手中的那个蛋糕盒递给女性。就在男人正要离去的时候，大曾根和千叶走了出去，以职务询问为由拦住了他。
与死不认账的卖药人相反，女人一下子脸色苍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罪行。卖药人递给女人的那个盒子里装着洋梨蛋挞和保存在聚乙烯袋里的干燥大麻。女人递给卖药人的盒子里的，是用纸包好的五万日元。另外，这两人还承认过去他们曾经通过网络，进行了数次交易。
取缔部一下子沸腾了，在极度的兴奋和汹涌而来的安心感的作用下，来栖一下子晕头转向再也坚持不住了，于是部长向他下达了强制下班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