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你的脑袋好像挺灵光的嘛。”
乔一指着杂志上的采访笑着说道，义隆揉了揉乔一的头发，在他的颈间落下一吻。激情刚刚结束不久，下半身还很酸软无力，乔一趴在床上仍然不想动。

“会被说像是在说大道理。”

“也许吧。”
被乔一嘲笑了的义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个熊一样的男人，还在你家吗？”
想起薰的义隆压低嗓音没好气地问道。一股柑橘的香味从义隆身上传来，乔一把头靠在枕头上。

“你别那样盯着人家看嘛，我们在交往的事都暴露了。”

“我故意要让他明白的。你就喜欢那种长得好像漫画角色一样的人。我也是属于长得很有特点，可以画肖像画的那种类型。而且他看起来性格还不错，所以更加让我不爽。这次你回国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得那么少是因为他吗？”

义隆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不爽地说道。的确，每次回日本的时候，由于时间比较短，所以乔一几乎都在义隆的家里留宿。这次因为父亲在家，而且义隆也要出演舞台剧，所以大部分时间乔一都是在自家度过。在自家不但可以吃到薰亲手做的美味佳肴，还可以聊各种各样的话题。

“没办法啊。这周都被你的舞台剧排满了。一个人呆在没有你的家里也没意思。”
虽然乔一嘴上这么应付，但义隆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吃薰的醋这也太傻了。乔一虽然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呐，说起来，今后我要是独立了成名了的话，要让我拍传单的照片哦。那种好像挺有趣的。”
想要改变话题的乔一突然想起了去看舞台剧的时候被派发的宣传单，兴冲冲地这么说道。作为喜欢拍人物的他来说，看到那种以舞台为背景，穿着奇装异服的演员，他就会一阵手痒。会在心里浮现出各种想法，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会这么拍这么拍。

“你什么时候独立？”
义隆用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乔一问道。乔一猛地闭上嘴巴，他合上杂志，犹豫着该不该把工作的事告诉义隆。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再继续这样逃避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差不多，也许快了……菲利普说我差不多是时候该独立了。”

“那你要回日本吗！？”
义隆双目放光地打断了乔一的话。没想到义隆会这么问，乔一全身紧张起来。义隆似乎认为乔一独立之日就是回到日本之时。察觉到自己的理解出错了的义隆顿时不出声了。

“你，打算在那边工作吗？”

“义隆……我……”
乔一正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就被义隆抓住手拉起来。被强行拉起来的乔一坐直上半身，无言地注视着义隆。

“简直难以置信，我本以为你要回日本工作。”
义隆竭力地压抑着怒火，死死地盯着乔一。乔一叹了一口气，正坐着把手放在膝盖上。

“义隆，我一直以来都在那边做助手。那边有我的很多工作上的熟人，也建立了关系网。在这边我毫无实绩，想要得到工作是很困难的。而且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辈子都要两地分居吗！！”
知道乔一想要从事摄影记者的工作，怒不可遏的义隆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被舞台剧中的那种声音吼了一声，乔一反射性地浑身一震。义隆也对突然间大喊大叫起来的自己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用力抓住乔一的手腕，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乔一，你以为我们交往多少年了！？你也差不多该回日本了吧？巴黎太远了！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觉得寂寞的时候也不能马上见面啊，我们这样也算是恋人吗？要是你喜欢我的话，就留在我的身边啊！”
宣泄不满的义隆愤怒地大声叫道。乔一表情沉重地咬着唇。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和义隆在一起的光景，就因为太过耀眼而忍不住移开视线。

寂寞的时候不能马上见面，这样还算恋人吗——义隆的抗议很有道理，乔一无法反驳。乔一也会有寂寞的夜晚，一个人睡不着的夜晚。但是和义隆一直在一起的话，他几乎可以预见他们分手的未来。他觉得比起分手，不能随时在一起要强过千百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义隆的抗议才好。

这样争吵下去就危险了。应该想办法中断这个话题才行。

“义隆，也许你不知道，但我要告诉你……我是法国国籍。”
想要把状况整理一遍，乔一把手搭在额头上。义隆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

“本来我是有双重国籍的，但是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不得不二选一，放弃了日本的国籍。所以要在日本长期工作的话必须有许可……”

“你难道不想回日本了吗？”
国籍这件事似乎对义隆的打击相当大，他整个人都硬直了。当时因为习惯了在那边的生活，而且也打算作为菲利普的助手工作下去。要在法国取得就业许可很麻烦，所以他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法国国籍。本来乔一就没想到自己会和义隆交往这么久，反正总有一天要分手，那么在没有义隆的法国生活的话心理上也会好过一点。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我没想过要在日本生活，再说为什么要我去配合你？你来配合我不行吗？”
乔一纠结了半天得出来的结论让义隆扭曲了表情。他抓住乔一的手上暗自用力，可以感觉得到义隆生气了。就在乔一差点要以为自己会被打的时候，义隆深深叹了口气，松开了乔一的手腕。

“——我知道了。那我就和你一起走。要是不能继续工作了的话，我就辞职。”
简直难以置信，乔一惊讶地抬起头来。他没想到义隆竟会说出从演艺圈辞退这种话。乔一着急地抓住义隆的手。

“别说傻话了。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放弃工作！那么多观众为了欣赏你的演技而来看你的表演不是吗？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这么说！！”
听到乔一痛心疾首的叫喊，义隆冷冰冰地看着他，皱起眉头。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虽然我还不太习惯那边的语言，但是只要在那边找到工作就行了。否则不能在一起就没有意义了啊。我也已经厌倦了和你这样两地分居的生活了。我想和你一起住。我了解不到你的时候太多了，这样下去我没办法安心。”

义隆直接的话语让乔一大脑发冷，连指尖都开始僵硬。义隆以前也曾经想过放弃艺人的工作。连这个令他持续了这么久的工作都能轻易放弃，更不要说跟乔一一起生活了。作为普通人每天过着充满了惰性和单调的生活，就算义隆一开始可以忍受，过不久也肯定会厌倦的。

“我爱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义隆走投无路地大声叫着抱住乔一，堵住他的唇，紧紧地把乔一束缚在怀里。我爱你这句呐喊让乔一的胸中充满了苦涩，没办法回应义隆的吻。他颤抖着唇，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没想到义隆宁愿放弃艺人的工作也要选择自己。这会让他产生错觉的。会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得到了义隆的爱。

“……辞退工作这种话，再也不要说了。”
乔一用力地推开了义隆的胸膛。唇分开之后义隆直直地盯着乔一。再继续说下去会有危险。义隆只不过是沉浸在一时的热情之中而已。要是自己不去纠正他的话，义隆绝对会做出错误的行动。

“我喜欢身为艺人的你……”

“我的舞台剧你都没来看过几次，还好意思说。乔一，我正在走近你。……一直以来我都因为姐姐的事误会了你，没办法和你坦诚相对。所以现在，我要堂堂正正地面对你。”
义隆的话句句戳在乔一的心上。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理所当然，无法打心底高兴起来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乔一也想和义隆在一起。和义隆告别的每一个早上总是那么难过，如果两人能住在一起的话该有多么幸福。

“……让我考虑一下。”
思考良久得出来的答案，只是无谓的拖延而已。自己总是这样，每次要扣动最后的扳机的时候都会害怕得想要尽可能地拖延下去。像以前那样只留下一个含糊的回应就回巴黎去的话，就算生气义隆也还是会原谅自己。浮现在大脑角落里的这个想法令乔一一时心跳加快。

（如果不跟他说要独立的事就好了？如果义隆擅自辞退现在的工作来巴黎的话怎么办？）
不好的预感浮现在脑海中，乔一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所以，我希望你别辞职……”
乔一低着头痛苦地说道，义隆才终于收起他那一触即发的情绪，这次他温柔地抱住乔一，摸着他的头发。

“我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义隆的低语让乔一差点停止呼吸。再也没有什么话比这更让人开心了，可是乔一却倍感痛苦。他默默地抱住义隆，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乔一回家之后就不太对劲的缘故，晚上薰来到了乔一的房间，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乔一撒谎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长时间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该怎样回应义隆的提议才好。

什么想法也没有，根本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这也许是惩罚也说不定。因为乔一让义隆误把一段本来就不存在的爱情信以为真。这么想起来，从高中到现在，十年过去了。义隆会以为这是真爱也是没办法的。持续了这么久的感情，而且直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得到爱，就算是义隆也会觉得乔一是他命中注定的恋人。他一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能够持续下去是因为远距离恋爱的关系。正是因为有了一次又一次刻骨铭心的拥抱和分别，义隆心中的不安才一点点地积累起来。再加上他姐姐的事，所以乔一在义隆眼中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在没有了这些障碍的如今，义隆终于开始满心想着要和乔一成为真正的恋人了。义隆没有错。事情会变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义隆不明白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只是被一时的热情冲昏了脑袋。

（也许，我真的应该放手了吧。）
内心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冰冷的想法，乔一僵硬地闭上了眼睛。

（长时间以来由着自己的任性来维系和义隆的感情。让他错误地以为这就是爱情。本来这段关系早就应该结束了才对。……都是因为我不肯对义隆放手。）

一想到永远和义隆分开，胸口就像是被撕裂一样。要是两人开始一起生活的话，到结束关系为止最多一年，搞不好会更加快。

渐渐地对乔一这个人感到厌倦，开始把视线投注在别人身上的义隆会是怎样的呢，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会全身发抖。在至近距离亲眼目睹这样变化的自己还能够做出冷静的行动吗？要是搬到巴黎来住以后义隆另寻新欢了的话怎么办？要是这样的话乔一连退路都没有。自己能够笑着对他说再见吗。还是说死缠烂打到底，直到义隆彻底对自己幻灭为止呢？

忽然间开始害怕和义隆见面，乔一取消了第二天的计划。给义隆发了一条短信谎称自己感冒，然后在房间里呆了一天。
他想不到任何能够打破如今这个局面的方法。他关掉了手机电源，用昏暗的眼神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对义隆避而不见，就这样过去了三天，虽然心里觉得这样不好，不好，但他就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也不好再继续用生病的借口搪塞下去。说今天要来看望他的义隆估计是到了演出最后一天。舞台剧结束之后义隆就可以休息上一阵子，所以乔一必须想个明天不需要和义隆见面的理由出来。要么干脆回巴黎算了。而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也只会让乔一的心情更加郁闷而已。

“乔一，我进来了哦。”
就在他郁郁寡欢地思考着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薰端着午饭走了进来。乔一赶紧坐起来，只见托盘上放着饭团和饮料。一直在想着义隆的事，连饭都忘了吃，这几天都是薰为乔一送饭过来。

“对不起，劳烦你了。”

“吃吧。乔一，你怎么了？回来之后就不对劲了呢。和男朋友吵架了？”
在床边坐下来的薰用充满善意的表情看着乔一。担心乔一的他把托盘整个端了上来。乔一拿了一个饭团，靠着墙壁啃了起来。

“我们没有吵架。对不起，我在想一些事情。因为自己的路必须由自己来决定。”
饭团是鲑鱼馅，因为料很足所以一看就知道是薰亲手捏的。薰在乔一身边坐下，盘起双腿。

“的场先生也在担心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有，乔一的男朋友也有打电话过来哦。问你感冒好得怎么样了。”
乔一心头一紧，差点将手中的麦茶泼出来。都怪自己把手机关了，可是他没想到义隆会打电话到家里来。好在自己有告诉薰如果义隆打电话来的话就说他在生病。

“为什么要避开他？”
薰似乎单纯地感到疑问，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和义隆的关系太过复杂，乔一很难说清楚。说出来对方是否能够理解还是问题。

“……如果我说错了的话那对不起。乔一该不会是想做摄影记者吧？因为想和男朋友分开？”
薰小心翼翼地说出口的话，让乔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避开义隆的事似乎让薰产生了一个很大的误解。大概薰所想象的和事实完全相反，不过本质上是有相似之处。

“我并不是讨厌他。”
该怎么说才好，乔一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慎重地斟酌字句。

“但是想和他保持距离……这点也许和你说的有点相似。最好像一直以来这样，和他远距离恋爱……虽然我爱他，但是不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喜欢的话不会想要一直在一起吗？”
果然薰不明白，他满腹疑惑地歪着脑袋问道。乔一苦笑着咬了一口饭团。

“我想成为摄影记者。但是也许这不过是一种逃避而已，心里觉得很不安……”
薰亲手捏的饭团实在太大，没办法全部吃完。乔一说了句之后再吃，便把饭团放回了托盘上，薰担心地拍了拍乔一的肩膀。

“啊……好想就这么逃走算了。”
乔一把手伸进头发里胡乱揉了一通，半开玩笑地这么小声说道。其实他也可以把一切抛诸脑后远远逃开。更换手机号码，搬家，把工作和生活都统统抛开，独自一人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这样一个愚蠢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乔一不由得为自己阴暗的思考而苦笑。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也没有勇气对义隆说分手的自己令他反胃。他绝对没办法亲手结束这份关系。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乔一还是没有勇气跨出最后的一步。因为只要不清楚地说出分手这两个字，和义隆的感情就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要不干脆加入我们的挖掘队试试看？”
突如其来的不着边际的提议让乔一呆了一秒，随后喷笑出来。乔一完全不能想象在土坑里挖来挖去，盯着出土文物两眼发亮的自己。但是对于排遣现在这种郁闷的心情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想法了。就算是那样的未来，只要自己愿意，也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是啊，搞不好那样也挺有趣呢。”
看到乔一笑了出来，薰也像松了口气一样。薰的温柔让人倍感治愈。被周围的人担心的确是不太好。真的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

乔一注视着门口薰离去的身影，想象着自己未来，心情再一次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