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麻生：“……我知道啊。他一定是让别人自首，替他进监狱吧。”


“……你不问为什么吗？”山内背对着麻生说道。
问他为什么要死。麻生当然想知道。
麻生：“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想知道。但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
“我现在想说了。”山内咯咯笑了，“你愿意听吗？”
麻生：“……嗯。”
麻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激烈了起来。他忽然感到莫名不安，于是他摸出打火机，但是香烟盒里空空如也，刚才抽掉的已经是最后一根。


山内：“是因为巧克力。”
麻生一时间有点不太理解山内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啥？”
山内：“巧克力啦，巧克力。”
麻生：“……巧克力……是指可以吃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啊？”山内又笑了，“那天是情人节。”
麻生：“……情人节。”
山内：“不是说酒哦。是二月十四日。你也知道的吧。你应该也会收到义理巧克力吧？”
麻生：“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了？”
“所以说啊。”山内转过身来，靠在防护网上，“我打工的店里面也为了庆祝情人节而搞了很多花样。”
麻生：“你打工的店？”
山内：“就是洗浴会所。一家历史悠久的SM俱乐部，专门面向gay的。最开始我是在酒店里揽客，不过那样效率太低……像我这样的长相，在新宿二丁目其实并不受欢迎。如果我再年轻一点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当时我总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正好当时我在酒吧里认识的客人中有一位经营洗浴会所的老板。他看中了我。当时他应该经常在那些自己出来卖的人当中物色适合到他店里工作的人选。他说我长得好看，如果当M卖身的话应该能赚很多钱。虽然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在SM俱乐部中也不是很有市场，但是他说喜欢虐待美男的变态还是挺多的。”
麻生后悔刚才没有再买一包烟。接下来的事他已经不想听了。但是山内笑着，心情似乎还不错，于是麻生把打火机收进口袋里，也转过身去靠在了防护网上。


山内：“老板说得没错，我果然赚了很多钱。只要不流血，客人的要求我几乎都满足了……如果是现在的我遇上这种事，我是宁可杀了对方也万万不肯做他们要求的事的，可是当时的我却照做不误……我的感觉已经麻痹了，每天就像活在梦里一样。我在俱乐部提供的公寓宿舍睡觉，白天无所事事。傍晚去店里，被人绑起来打，被人穿着鞋子踩，喝别人的尿，屁眼里被塞满各种各样的玩意，好几次我晕过去，醒来时店已经打烊。然后接过赛着钱的信封，吃一碗拉面再回公寓，一边喝酒一边和室友一起看小黄片，看完睡觉。醒来之后再吃点东西，然后继续无所事事，接着再去店里面被人绑被人干，拿到钱回到公寓里，喝酒……”
“我知道了。”麻生望着夜空。月亮已经西沉，他说，“我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那天是情人节。”山内也抬头望向夜空，“我成了情人节礼物的巧克力。我的四肢被绑起来，平时是滴蜡烛，那天晚上他们在我身上滴溶化的巧克力。”
麻生：“……不会被烫伤吗？”
山内：“当然是有安全保障的。他们在里面放了大量酥油，这样的话巧克力就可以在低温下溶化。所以这个没有滴蜡烛那么痛。只不过和滴蜡烛不一样，巧克力他们会舔。”
山内摸出一根烟点燃。
“给我一根。我的没了。”麻生这么说道，山内便把香烟盒扔了过来。麻生抽了一根，立马有了种活过来的心情。
山内：“那个房间很狭窄，所以巧克力的味道甜得冲鼻。腻得让人心烦，到接待第三个客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吐了。我的头发全都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屁眼更是一塌糊涂，客人们也一反常态，没完没了地舔我后面，搞得我很累。就在我差不多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我最讨厌的那个客人来了。他是个超级大变态，每次自顾自地干，射精之后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那表情仿佛在说我为什么要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一样。店里的规矩是打奴隶时不能用拳头，只能扇耳光，明明注意事项就贴在墙上，他还用拳头揍我。我刚想叫店里的人过来，他就丢给我一万日元，下流地冲着我笑。巧克力好像让那家伙特别兴奋。我越是假装很痛，他的行为就越超出常轨，最后他把巧克力的液体灌进我身体里，用手指撑开屁眼，狠狠地往里灌。你能想象得到吗？我啊……那个时候，仿佛忽然觉醒了一样……我忽然觉得，我都这样被人往屁眼里灌巧克力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开始感到厌倦，厌倦做这种事，也厌倦允许别人对我做这种事的自己。”


月亮悬在西边的半空中，旁边衬着一颗耀眼的星星。麻生忽然觉得那颗星星有些模糊，他心想这是为什么呢。
山内：“然后俱乐部打烊了，我没有回公寓，来到了这里。我已经没了念想，对我自己，也是对我的人生。首班车一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就这么想着，于是我躺在了铁轨上。”


天还没亮。也许黎明永远都不会来了。
麻生这时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流泪。但他不想被山内看见，于是弯腰蹲了下去。


“我的故事有趣吗？”山内的声音忽然仿佛变得很遥远，“喂，说说你的感想啊，我的故事很可笑吧？”
“不。”麻生答道，可是他的声音只剩下一丝两气。
“什么嘛。”山内咯咯笑着，“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好笑，才全说给你听的。这可是我的秘密哦，就连诚一也不知道。因为被人往屁眼连灌巧克力而不想活了这种蠢事，对别人我根本说不出口。”
麻生：“……可你却告诉了我。”
山内：“因为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毕竟，因为你履行了职务，结果让本来应该去MIT留学的我跑到洗浴会所去打工了嘛。这么有趣的故事，可不是在哪都能听到的哦？”
麻生：“山内，可是，那时候我……”
“打住。”山内从口袋里摸出新的香烟盒，“我并不是要责怪你，我对你也没有怨恨，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提那件事了。只是，人这一辈子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怎样，我想说的只是这个而已。不过……”
烟雾丝丝缕缕的，在带着清晨气息的空气中氤氲成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紫雾。
山内：“如果你想说诚一一死，一切就都结束了，现在就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吧，那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不是诚一在那天早上捡到我的话，我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这样你还能说我和诚一的相遇是错误吗？如果你说是，那我现在就从这个铁丝网上爬过去躺到铁轨上。既然我和他的相遇是错的，那我只好回到那个时候去，不是吗？等我被碾成肉泥之后，你就可以捡起我的肉和骨头，丢进篮子里对我说，太好了山内，这样你就能回到与韮崎相遇之前的那个你了。我是怎样都无所谓啦。只不过，我想听你亲口说。我和诚一相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觉得呢？你回答我啊。”
“我……”麻生颤抖着声音道，“感谢韮崎。”


远处传来了首班车的声音。车子从新宿站出发，乘着风，把声音传递到了这里。


“我啊。”山内小声说道，“对不起，我还是想哭。你走吧。”
麻生蹲着摇了摇头：“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山内：“……我不会下去的啦。我不会卧轨的。”
麻生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股桂花香。
月亮已经沉到没影了吧，转眼之间，夜空中只剩下那颗寂寞的星星还在闪耀。


他听到了身旁的呜咽声。
韮崎的肉体会化成灰。但是他救了山内的性命这一事实将永远留存于世。如果否定韮崎的存在，那么山内就只能在这里一死了之了。
我来得太晚了。麻生这么想。要是我能早点，在韮崎还活着的时候与山内相遇的话……如果我能早点想起山内，找到他的话。
我也许就能从还活着的韮崎身边把山内带走了。但是韮崎已经死了，山内永远都是他的了。
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想起来呢。明明当时自己是那么的牵挂那位青年的去向。
我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山内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我总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被我逮捕的人之后的人生要怎么过，不是我这个刑警应该考虑的事。如果我再多管闲事一点的话，说不定我就会想起他，至少会打个电话去世田谷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的话我肯定立马就知道他被判处了实刑，进了监狱服役，出狱之后沦落黑帮。如果我能在韮崎还活着的时候就这么做的话……


首班车终于来了，后脑勺扬起了一阵风。
呜咽声变得越来越大，山内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他双手抓着铁丝网，头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撞。


韮崎。你是个狡猾的人。
你一死了之，倒是无牵无挂了。


夜幕渐明，新的一天的清晨来临了，不知何处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
麻生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双手抓着铁丝网跪在地上的山内身后。
麻生：“夜晚已经过去了……守夜也该结束了。”
山内早已哭累，安静地不发一言，此时便乖乖地站了起来。
麻生：“我还有时间，送你回家吧。”
山内：“我自己能回去……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说山内。”麻生望着山内的背影，只见他抬起哭肿的眼皮，眯着眼睛望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一定会抓住杀害韮崎的凶手。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我这是，”山内叹了口气，“跟你成了朋友了吗？”
麻生：“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都是酒鬼，应该很合得来。”
山内：“和黑帮人士混在一起喝酒逛街，影响不好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麻生道，“你金盆洗手不就好了？”
“反正都是要从良。”山内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与刚才那个嚎啕大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与其跟你喝酒，我更想跟你上床。我想上你，想干你。这个提议，你考虑一下。”
山内一边笑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麻生没有追上去。
我被他玩了。麻生心里只有这一个感想。
心好累啊，头都开始痛了。


他有点想见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