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右边是市场上有卖的镇痛剂，而左边，就是这次阿哲给国枝麻美小姐所开的RICKI改良版，RICKI2。如您所见，两种药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差别，但是拿起来对着光线看就能看出不同。左边的药丸外壳成分中含有极少量性荷尔蒙剂，光的反射率要高一些。”
可以容纳下十个人一起吃饭的巨大玻璃餐桌上，五名箕島会成员将来栖和井原团团围住。
中间那个身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就是拜托井原制造春药的干部坂元。剃了光头的坂元的太阳穴上爆着粗大的青筋，那双单眼皮散发出利刃一样的光芒，眼角倒竖。从两只肥大的耳朵可以看出他有习武的习惯。总之光看外表就给人非常强大的震慑力。
然后，坂元身后的两个紧急出口分别被一名箕島会成员把守，而来栖不得不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中对药物进行说明。
地点是距离台湾料理店的仓库开车十分钟的地方……来栖知道的只有这些。
宽敞的空间，半圆形的舞台，墙壁上挂着大屏幕液晶显示屏，除此之外还有沙发和音响器材等。所有家具器材都显得很老旧，从现场的气氛可以判断得出这是即将被拆迁的卡拉OK包厢。能够明白的，也就仅限于此。
因为两人被扔进车里之后马上就被人用胶布蒙住了眼睛。当他们终于能看见东西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坂元的面前，然后对方第一句话就是 “说正事”，开门见山地就直切入主题，来栖完全没有时间将情报传送出去。
希望这次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来栖紧紧揪住西装上衣的胸口。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是那颗翡翠色的纽扣。对于现在的来栖来说，那是他心灵的唯一的支柱。
大曾根在保护着我。所以，我一定会没事的……——
“托贵会的福，阿哲和麻美小姐私交还算不错，但阿哲没能挽救麻美小姐的性命。给贵会添了很大的麻烦，阿哲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关于这一点，他本人也感到非常心痛，不知道该如何向贵会解释，不得已才躲了起来。但是这次，为了向坂元先生道歉，并且说明整件事的原委，他才下决心来到这里……这都是他本人的原话。”
来栖早已做好了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话说完之后居然没有人反驳。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井原，只见他的表情比来栖还要紧张，两手笔直地贴着裤管，像块石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所以呢？”
坂元看着来栖这么说道，然后把手肘抵在桌面上，把手伸了出去。他身旁的一名成员立刻弯下腰来，把香烟递上去。
坂元把香烟叼在嘴里，另一边的男人立刻把打火机凑上去，替他点燃香烟。从男人们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来栖咳嗽了一声，打起精神来继续说道。
“所以……我从阿哲那里借来了RICKI2进行分析，分析的结果是，药丸外壳的成分虽然会让性器和粘膜产生充血促进作用，但并不是会导致正常人死亡的剧毒药物。这就是成分解析数据。”
来栖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在玻璃桌面的中央。一名成员伸手拿过，递到坂元的面前，但是坂元对那份数据根本视若无睹，不要说伸手去拿了，就连看也没有看一眼。来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明。
“……成分分析的结果，导致国枝小姐产生不良反应的并不是药物外壳的成分，而是镇痛剂中所含有的阿司匹林使她产生了过剩反应，进而引发了一连串症状。引发这种症状的原因是她的身体会对特定的食物和药物产生异常反应。鸡蛋、小麦、荞麦以及花生之类日常生活中经常会吃的食物也会诱发不良反应，这种可怕的症状被称为过敏性休克。至今为止很多人都是因为这个而丧命的……”
“阿哲制造的魔法药在地下组织非常有人气呢。”
忽然被抢走了话语的主导权，来栖不禁语塞地看着坂元。翘着二郎腿的坂元换了条腿，自说自话般地继续说下去。
“每次阿哲一出新作，嗑药聚会就会变得很热闹。大家都渴望着阿哲让他们体验最新的魔法。他的药物就是魔法。只要吃了阿哲的药，不论男女都会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腿。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药中毒概率很高。……在我们的地盘上，有很多这种供人享乐的店。来我们店来发泄欲望的客人，可以买到每人仅限购入一颗的RICKI，条件是必须当场服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是为了将药物流入市场的概率尽量控制在近似于0的范围。如果当场服用的话，就可以防止有人转手卖掉或者用于其他用途。”
“小兄弟，你脑袋瓜子挺灵光的嘛。你说得不错。如果要再补充一条的话，那就是当场服用药物就不会留下交易的证据。理由之二，是为了保证客源。只要服用过RICKI，就不可能忘得了那种兴奋的感觉，绝对会变成老顾客。反过来看，女人会不断地把挣来的钱投注在RICKI上，然后又不断地对客人张开双腿。女人也好，客人也好，只要有了RICKI，他们每天都像活在天堂里一样。阿哲的药不但能给我们创造大量重要的客源和勤劳的小姐，还能保证我们拥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所以对我们来说，他的药就好像魔法药一样。”
光是在一旁听着，来栖就忍不住想要吐。他们到底把人当什么了。来栖顿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你们……有在做避孕措施吧？”
刚说完，周围就引发了一阵爆笑。看到他们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来栖顿时有种想哭的心情。
他们的感觉已经被麻痹了。大家都已经被麻痹了。甚至丧失了自我。
“呐……阿哲。我们对你可是相当抱有期待的哦？所以，就算你犯了错误我们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也原谅了你。可是你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捅娄子。而且这次还被条子发现了尸体，这下可就麻烦大了，你说呢？”
“呃……？”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没听懂他们的对话的来栖正保持沉默，只听得坂元打了个响指。
站在坂元左右侧的男人们绕过桌子，站在来栖和井原的背后。
即便是站在距离井原一米之外的地方，来栖也能清楚地感觉得到井原一瞬间身体僵硬了起来。该不会是井原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吧。
如果推测是真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俗话说，事不过三，你说对吗阿哲。”
坂元的语气忽然变了。来栖一惊，抬起头来。
“这次已经是第四个了，阿哲。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啊，嗯？”
“第……四个？”
坂元粗鲁地把两条腿抬起来架在玻璃桌面上，把井原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来栖心想着“不会吧……”，他凝视着井原，咽了口唾沫。
“第四个是什么意思，井原……”
井原没有回答，只是四肢僵硬，额头不停地冒汗。也就是说，这就是他的回答。意识到真相的一瞬间来栖脸色煞白。
没想到井原过去曾经夺走过三条人命。而国枝麻美是死在阿哲的药物之下的第四名牺牲者！
“你到底想让我们替你收拾多少次尸体才满意？我之前已经严正警告过你了吧，不许再有第四次。”
“……！”
所以井原才会如此顽固地拒绝自首。如果连之前的罪行也被暴露出来的话，无期徒刑是绝对免不了的。而且如果井原自首的话，警方当然也会对处理过尸体的箕島会展开调查。这是影响到箕島会存续的重大问题。所以他们才会发了疯地到处寻找井原。
然而，井原或许是以为这次箕島会仍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因为他对自己的才能充满了自信。他以为只要让身为第三者的来栖以专家的身份来进行调解，向箕島会解释这次的事并不是他的错，箕島会就会信以为真。
但是，坂元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货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他是认真的。是真的想要做掉井原。所以这次他才会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更改了交易地点，并做好了准备，淡定地将一切内幕告诉他们。因为对于将死之人，任何隐瞒都是毫无意义的。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井原……”
“什么…为什么……”
井原光是回答这一句话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吧。他低垂着脑袋，沉默了下去。要是他真的说出真相，来栖绝对不可能支持他，也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而且来栖肯定会逮捕井原。就是因为预料到这一切，井原才对此事避而不谈。
来栖当场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为何如此轻率，如此卑鄙，又如此愚蠢呢。
“你都杀了四个人……为什么，你还能，继续制造这种药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存在着多少像这样被他利用完就抛弃掉的人呢。过去到底有多少人像这样在黑暗中葬送了性命呢。
来栖简直想立刻放弃一切。面对这样一个蠢到无以复加的人，自己居然还想着至少要挽救他的性命。
这样的自己，才是最轻率最愚蠢的白痴混蛋。
“呐，阿哲。我们合作过这么多次，现在对你说这些话我也感到很痛心。但是看来现在麻取官已经开始行动了。事已至此，你也明白的吧？我们根本没有义务为了保护你而与他们展开枪战吧？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被抓了我们也会很困扰。所以只好请你成为我们永远的秘密。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错。只要你这么做，我们就得救了。你明白了么？”
“等——请等一下！”
来栖探出身去，双手拍在桌面上。
“这次的事只是一场意外！就像刚才我所解释的那样，RICKI2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毒性……”
“既然如此……”
嘭地一声巨响，来栖不由得身子一缩。坂元把脚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他将已经变短的香烟按在玻璃桌面上熄灭，低声说道。
“那你就在这里证明给我看。”
哎？来栖迟疑地皱了皱眉。下一秒，箕島会的成员便一左一右将来栖按住。
坂元伸手到桌面上拿起一粒RICKI2。然后用极其缓慢地动作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来到来栖的面前。
来栖被对方抓住刘海，头被迫往上仰起。他咽了口唾沫，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坂元的视线中平添了几分凌厉，像锥子一样狠狠戳中来栖的心脏。
“既然你分析出来的数据是真的，那么这颗药就是能吃的。如果你敢吃，我们就相信你的话。也答应让阿哲逃到国外。”
刚这么说完，坂元就大喊了一声“阿哲！”
井原浑身一颤，被吓得跳起来，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喂，阿哲，你给麻美吃的药就只有这个吗？你就是让麻美吃了这个然后上了她，她就翘辫子了对吧。”
“呃，这个……”
井原胆怯地摇了摇头，坂元催促道。
“把当时的情形正确而详细地描述一遍。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就瞬间让你的脑袋开花。”
看到枪口对准了自己，井原不停地舔着嘴唇，老实地交代了一切。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让他吃。我只是……让她用了那个会让阴道充血的啫喱。因为是常用的那种药的改良版，所以也叫强化剂。涂了那个之后我就用橡胶性具侵犯麻美。但是我们玩得有些过火，她的阴道似乎受了伤……于是啫喱中含有的一种叫作的士宁的成分突然药性大发，那家伙突然嚷着说头疼，问我是不是用了什么奇怪的药，我嫌她太吵就给她吃了RICKI2，还骗她说那是头痛药。哪知道她一进浴室，就突然全身硬直了……”
我知道了，坂元打断了井原的话，看着其他会员，冲着来栖扬了扬下巴。
“刚才的话如果都是真的话，那么对这家伙做同样的事试试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来栖震惊了。他理解了坂元的意图。但是，来栖怎么能容忍他们对自己做这种事。
“我拒绝当试验台！”
来栖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坂元却只是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古谷，你从隔壁的资材存放库里去，拿一套药品和橡胶性具过来。”
是，名叫古谷的男人微微鞠躬，立刻向门口跑去。来栖正想伸出手去阻止，手就被左右两名男子拍掉。与此同时，两只手腕都被男人抓住，反剪着扣在背后，来栖条件反射地一脚蹬在地板上翻过身来，挣脱开男人的束缚。
“真是身手非凡，嗯？和阿哲相比倒是有点骨气嘛。”
坂元那从容不迫的态度让来栖一阵焦虑。两个男人同时冲上来想要制服来栖，来栖一边与两人保持距离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大曾根他们会不会找到这个地方呢。但是，不管怎样肯定是要花上不少时间。搞不好他们甚至找不到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逃离现场。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倒还好说，但是来栖不能丢下井原独自一人逃走。
因为他们约好了。就算堵上这条性命也要让井原逃走。井原正是因为相信来栖的话，才下定决心来见坂元的。虽然事到如今还想着救井原什么的，连来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愚蠢，但是唯独和井原所做的这个约定，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到底。
门被打开了。古谷拎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就在这一瞬间，一不小心转移了注意力的来栖就挨了一拳。
糟了……就在来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已经被男人们制服，上半身被按在玻璃桌上。
“唔……！”
不管他怎么挣扎，对方都紧紧按着他纹丝不动。虽然他很擅长躲避攻击，但是拼体重的话他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
“没想到你和外表看上去不一样，还挺有种的嘛……把他捆起来。”
坂元将刚才在车里用过的胶带扔了过来。古谷接过胶带，把来栖脖子上的领带轻轻一扯抽了下来，先用领带绑住来栖的手腕，然后再用胶带捆上几圈。不仅仅是手腕，连指尖都被缠上好几层，就算来栖想用指甲切断胶带也办不到。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剩下井原了，可是他却浑身颤抖地傻站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要替来栖求情，让坂元他们解开来栖身上的束缚。
“井原，快让他们住手，求你了！”
井原终于看向来栖这边，但他的眼神却已失去了理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浑浊阴暗。只见井原微微张口，低声说出了一句令来栖难以置信的话。
“为什么，要阻止？”
来栖一时间哑口无言，井原的这句疑问反而让来栖糊涂了。
“还问为什么，井原你，难道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吗？他们现在要拿我来做试验台啊，所以……”
“不是说了吗，这只是测试药的效果而已吧？你没问题的不是吗？这点药对你来说。”
“什么叫做没问题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井原！”
“我哪有……胡说。根据你的分析，这种药就算吃了也不会有性命危险不是吗？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来就能证明我是无辜的。而且，你不就是为了证明这点而跟我到这里来的么？”
“井原……！”
这男人简直狡诈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井原居然对来栖见死不救。
“井原！！你是认真地在说这些话吗！”
来栖把脸扭过来拼命地呼唤着井原，可是井原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到头来只会珍惜自己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也背叛他就好了？索性在这里把真相说出来就好了？
RICKI2也好，强化剂也好，都含有可能诱发痉挛和麻痹的危险成分，是含有剧毒的药物这一事实。
只要同时服用这两种药物，人的身体机能就会失常，对于钻研药学的井原来说，这点很轻易就能想象得到。但井原却还是使用了药物。而现在，他却否认自己的罪行，妄想瞒天过海。这一切都是井原所精心策划的——何不化身为恶魔，坦白交待一切？
但是，即便坦白一切，来栖也不会得救。不管怎么样，井原和来栖都会死在这里，而且他们的尸体永远都不会被世人们所见。
知道一切内幕的人，都会被抹杀。事件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然后被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将被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