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谢谢你们叫醒我。”
和成害羞地笑了笑，向两人道谢。今天是星期三，和成为了三名学生来到学校。因为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所以他来到了前庭，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和成依旧坐在长椅上，看着清水和田中走进校园内。

上星期，真吾请假了。

因为有些担心真吾，所以今天从早上开始就静不下心来。他决定要是今天真吾还是不来上课的话，自己就亲自去真吾家拜访一趟。和成实在无法相信，那个对练习如此热心的真吾居然会请假。恐怕是因为他和父亲发生了什么纠纷，所以才来不了的吧。

和成一边留意着校门口的方向，一边等待着真吾的出现。和成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树木与树木之间的缝隙看到校门口。搞不好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真吾已经来到学校了也说不定，这么想着和成又看了一眼手表。

（啊！）
只见校门口处，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走了进来，和成立刻两眼放光地站起来。真吾终于来学校了。和成高兴地鼓起勇气往校门口方向走去，当看到真吾的脸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老师……”
真吾看到和成之后便垂下了视线。真吾的脸上有被殴打的淤青，嘴角也裂了，明显是遭遇暴力后的痕迹。

“阿川同学，你……”

“老师，这个请你替我保管。”
还没等和成把话说完，真吾就抢先打断了他，将小提琴递了过去。和成条件反射地接过小提琴盒，抬头看着真吾。

“要是放在家的话会被弄坏的。还有，今天我也要请假。对不起。”
真吾声音低沉地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为什么？阿川同学。你都来到这里了。”
心中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和成抓住了真吾的手。发现真吾表情微微扭曲，意识到他是不是哪里疼的和成赶紧松开了手。

“和你爸吵架了么？”
和成把小提琴盒抱在胸前这么问道，真吾的脸色突然一沉，露出凶狠的表情。

“……老爸什么的，要是没有就好了……”
无意间冒出的这句话中充满了仇恨的情绪，和成顿时感到不安。如果父子间的矛盾真的有这么大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帮上点什么忙。

“阿川同学，我……”

“老师，我要走了。下周……能来的话我会来的。”
真吾用强硬的口吻打断了和成的话。说完，他便匆匆地走出了校门。

忽然，和成的头上笼罩起了一片阴影。明明天气是那么的闷热，天空中却突然被一大片乌云覆盖。直到刚才还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嗡嗡作响的蝉鸣突然之间静了下来。

不祥的预感在胸口形成深深的漩涡。现在就这么让真吾走掉真的没问题吗？
和成怀抱着真吾的小提琴盒，抬头看了看快要下雨的天空。


和成的不祥预感果然应验了。

就在那天晚上，大半夜和成接到理事长吉见打来的电话，得知了一个冲击性的事实。
真吾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刺死，现在已经被警察逮捕。这实在太过没有真实感，和成铁青着脸握着电话筒，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会有人来采访你。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把任何情报告诉对方。”
吉见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这是当然了，自己学校的学生杀了人，而且杀掉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结束了短暂的交谈，和成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最后一次见到真吾时自己没有阻止他，和他再多说几句话呢。事到如今后悔才汹涌而至。真吾之所以将他最珍视的小提琴交给自己，一定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了吧。

自己是不是太过小看真吾与他父亲之间的纠纷了呢。是不是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真吾的立场替他着想呢。环绕在脑海里的是挥之不去的自责。和成揉乱自己的头发，埋头思考起来。他没想到真吾的心结竟然深到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因为真吾一直在忍耐，所以和成以为他会继续忍耐下去。

（不，一定不是这样……正是因为压抑了这么久，所以才会爆发得这么猛烈吧……）
如今正在警察局里的真吾会是怎样痛苦的心情呢。一想到这里，和成就开始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走来走去。真吾是个温柔的孩子。一定是一时冲动而动手。想和他对话，与自己相比，真吾的心情一定更加绝望。

（从今以后……阿川同学会怎样呢。）
忽然间意识到这里，绝望感从脚底蔓延向全身。一想象起他的将来，和成的胸口就如同刀绞般的痛。好不容易被他遇到的天才，就这样被扼杀了。一旦杀了人，真吾就不可能在小提琴家这条路上有光明的未来了。真吾明明拥有如此的天赋，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只觉得眼前一黑，和成再次坐倒在沙发上。

本来他以为自己终于遇见了可以圆自己破碎的梦的人，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这样残酷的结局。那个时候如果自己不由分说地亲自去拜访和成的父亲的话，不，他就应该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和真吾的父亲好好谈谈。

连指尖都开始发冷，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连头也开始痛了。

好想再一次回到和真吾相遇的那个时候。和成胡乱地揉了揉头发，脑中塞满了荒唐的念头。


从第二天起，摄影记者和媒体人就如同潮水一般大量涌入学校。新闻中虽然没有曝光真名，但也对此事件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和成家一天到晚都被记者打来的电话骚扰不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电话号码，和成连续胃痛了三天，每天都在忧郁中渡过。

新闻里把真吾说得就像是个不良学生一样。接受了采访的同年级学生脸上被打着马赛克，在镜头前说出“他看上去很冷酷”之类的不负责任的话。每次看到这些新闻和成就特别恼火。真吾只不过是不擅长与人交谈而已，本性是很善良的。但电视和杂志上全都在胡说八道。

头痛一直停不下来，和成关掉电视后把电话线也扯掉了。他想远离一切烦恼的根源。和成取出小提琴，走进隔音的房间，开始调音。

他皱着眉头，拉起正好放在乐谱架上的曲子。
这是他想教会真吾的那首《流浪者之歌》。为了让头痛镇静下来，他包含着感情地演奏起这首曲子。

就在节奏变快的时候，手指忽然间颤抖着无法动弹。

“呜……！”
他努力地动起无法自如活动的手指，继续演奏下去。可是曲子已经被他演奏得一塌糊涂，好几次跳出奇怪的音符。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再拉小提琴了，真是个笨蛋。

和成喘着气放下弓，泪水滚滚而落。十年前的自己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拉得好的自信。可是现在和成的手指失去了翅膀，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枷锁，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就会颤抖不已。

（我又一次失去了梦想。）
跪坐在原地，和成抱着疼痛的脑袋。突然间一阵难以忍耐的痛苦向全身袭来，意识逐渐远去。

和成抱着头倒在地上，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真吾的面容。


一颗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听到女孩子们的笑声，和成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中顿时一片光明，光线耀眼得令他眯起了眼睛。怎么这么热。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哎呀，老师。在这种地方也能睡得着吗？”
女学生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和成露出了笑脸。

“就是啊，不热吗？”
滑稽地笑起来的人是清水。和成的学生清水和田中正咯咯地笑着看着自己。听到两人的声音和成不由得抱住沉重的脑袋，往周围看了一眼。

“哎……？为什么，我在学校……？”
刚才明明自己还在家里拉小提琴来着，现在却不知为何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和成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往四周看了看。

“讨厌，老师你脑子烧坏了么？”
看到和成动摇的样子，田中笑了出来。

“要是在这种地方呆太久的话会中暑哦。”

“就是就是，那么老师，待会儿见。”
语调轻松地说完，清水和田中便向学校里走去。只剩下和成一个人搞不清状况，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他能明白的只有这点。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不对劲，但是自从醒来之后他的心跳就异常地快。

（对了……之前那些多得让人心烦的记者和媒体都不在……）
学校里一片宁静。可以听到棒球部那边传来的叫喊声和金属球棒打击的声音，然后就是蝉鸣，吵得让人心烦。

和成抬头看了一眼炎炎烈日，不经意间转头向校门口看去，于是他愕然了。

——真吾，走进了校门口。

“阿川同学！”
和成表情僵硬地冲出去，险些一头撞进身穿制服的真吾怀里，大声叫道。面对突然出现的和成，真吾惊呆地停下脚步，“老师……”说着他伏下眼睛。真吾的脸上有被殴打的淤青，嘴边裂开渗出了血丝。

“阿川同学，警察呢！？到这种地方来没问题吗？”
和成连珠炮般的质问让真吾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警察……？我不太明白……不过老师，请帮我保管这个。”
真吾将手中的小提琴盒塞到和成胸前。怀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成注视着他怀中的小提琴盒。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小提琴盒不是之前真吾交给他的那个吗？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

“要是放在家里的话，搞不好会被弄坏。还有，我今天也要请假。对不起。”
真吾鞠了一躬，便向校门口走去。这是梦吗。真吾说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台词，将同一个小提琴交给了自己。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一样。

和成的大脑一片混乱，打开小提琴盒确认。里面装着的的确是真吾一直以来使用的小提琴。连刮痕都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有错。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真吾会在外面走动——这到底是……）
虽然想找真吾问个清楚，但是真吾已经不见踪影。和成飞奔出校门往四周看了看，连一个背影都找不到。和成顿时陷入混乱之中，他飞快地跑回校舍，敲也不敲门就冲进事务员室，一把抓住正在悠闲地喝茶的事务员大妈。

“不，不好意思，今天是几号！？”
和成自己也在想这不可能吧，但是现在必须立刻确认。被脸色惨白的和成吓到的大妈把日期说出了口。而这个日期，正是和成最后一次和真吾见面的那一天。

——这不可能。时间居然倒流了。

事到如今和成仍不敢相信，他随手抓过旁边的报纸，看了一眼正在播放节目的电视，确认日期是否有错。但是的确没错。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真吾完全没有被警察追捕的紧迫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校园里。

和成呆了半晌，忽然间全身一震。

回到了那一天也就是意味着——他可以阻止真吾犯下错误不是吗。

意识到这点的和成立刻回到音乐室，急急忙忙地找出写有真吾家住址的资料。他没有思考的余地。越快越好，一定要阻止真吾才行。

他来到教室告诉学生们今天休课，接着就冲出了校舍，拦了一辆的士赶往真吾的家。就算是梦也好。只要能拯救真吾，就算是恶梦他也不怕。

和成仿佛祈祷般地双手合什，注视着窗外流逝的风景。


真吾的家位于距离学校一个小时左右的住宅街。
那是一个自带庭院的宽敞的住宅，只不过庭院里的花坛和草木全都枯了。当和成看到这栋住宅的外观时，他愕然发现自己曾经在新闻中见到过这栋住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底有些发毛的他按响了真吾家的门铃。

按了好久一直没有回应。不会吧，难道悲剧已经酿成了么。和成脸色发青，猛烈而持续地按着门铃。

“是哪位？”
大概是因为门铃按得太吵，开门时真吾的声音有些烦躁。但是当他看到和成的脸时，整个人立刻呆住了。

“老师……”

“打扰了。”
和成推开真吾，二话不说地擅自走进屋子里。他一把拉开最近的房间门，确定里面是否有人。

“老师，到底怎么了，突然……”
真吾焦急地走过来，和成推开他往貌似是客厅的房间走去。看到房间里一个中年男性正坐在座布团上，和成大叫了一声。

“啊……！”
这就是他在新闻里看到过无数次的脸，和成惊呆得全身僵硬。因为他看过报道，绝对没错，这是真吾的父亲。

“你怎么回事。突然间跑进来，太没礼貌了。”
真吾父亲皱着眉头站起来。确认了对方还活着，和成松了口气，一语不发地凝视着真吾的父亲。从后面追上来的真吾正要插到两人中间来，和成伸出一只手拦住他。

“我是教真吾同学小提琴的老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由我来照顾。这也是为了你好！”
和成大声说完，便抓住真吾的手，立刻往玄关走去。和成唐突的宣言让真吾的父亲彻底呆在了原地。被和成不由分说地带出家门的真吾也傻呆呆地盯着和成的脸。

“喂！你这家伙，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终于从惊呆中回过神来的真吾父亲僵硬着表情，怒气冲冲地跑到玄关上来。但是和成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已经将真吾推进的士里。

“你也没有伤害真吾的权利！”
坐进的士前和成怒声说道，真吾父亲一瞬间露出心虚的表情，和成趁机命令司机开车，将真吾的家远远抛在身后。

“……老师。这是……”
肩膀还在紧张的和成听到旁边真吾的声音，这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真吾的脸上完全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这是当然。和成也在反省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太强硬了，他凝视着真吾说道。

“我，把你从你父亲身边拐走了。”
和成开玩笑地说道，真吾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和成仔细看了看真吾的脸，发现比起刚才来他的伤口又增加了。

自己真的拯救了真吾——忽然间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时间倒流了。一定是因为和成自己强烈地这么祈祷着的缘故，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奇迹。终于守护住了真吾的未来的安心感涌上心头，和成紧紧握住真吾的手。

“阿川同学——不，真吾。你再也不要回那个家了。”
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完，真吾的目光开始摇曳。

“来我家就行。就你一个人，我养得起。我会保护你的。”
和成表情认真地说道，真吾身体一颤，目光游移起来。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的真吾一定对和成的话感到困惑吧。但是和成绝对不会让他再和他父亲见面。

真吾一语不发地低下头去，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挣开和成紧握的手。


虽然和成想直接回家，但是他想起真吾交给他的小提琴忘了拿，于是和真吾一起先回了趟学校。因为突然间宣布休课，所以和成以为清水和田中早就已经回去了。但是没想到两人还留在音乐室里自习。看到和成与真吾一起出现，两人虽然嘴巴上在抱怨，但还是笑着原谅了他们。

“对不起，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能拜托你们处理一下真吾的伤口吗。”
一开始两人看到浑身是伤的真吾时都显得有些害怕，但是很快她们就了解到真吾只是不擅长交谈，而并非坏人，像平时一样用明快的声音七嘴八舌地问他“没事吗？”“痛不痛”，然后一边帮真吾消毒。最好的证据就是当真吾红着脸说了谢谢之后，两人便嘻嘻哈哈地笑了出来。

紧接着大家一起上了一堂临时课，各自演奏了一遍曲子。

清水第一个演奏，接着田中把弓架在琴上。音乐室里大家并排坐在椅子上专心地听。两人都顺利地把曲子拉完之后，和成给她们各自提出了改进意见就完了。

“我……最近没怎么练……”
终于轮到调完弦的真吾演奏，他不太有自信地开始拉起来。就像他说的一样，的确是练习不足，但是也没有很差劲。因为他上周请了一次假，家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接下来只剩一个月了，要抱着必死的决心练习才行。”
和成露出严肃的表情，开始在脑海中排起今后的时间表。

“但是好厉害哦，阿川同学。居然挑战这么难的曲子。”

“就是啊，是我的话绝对不行。”
清水和田中笑嘻嘻地对真吾说到。面对她们，真吾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好笑。

下课之后，和成带着真吾回到自己的家。

回家路上，和成到途经的大型商店里买了些真吾会用到的必需品。真吾仍然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跟在和成的身后。但是当他看到和成买了牙刷和睡衣时，也不得不相信和成是认真的了，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就是我家。之后我会给你备份钥匙。”
来到距离车站徒步十分钟的公寓，和成把真吾带进自己的家。这栋十二楼的公寓是他十年前买下的，3LDK的房子一个人住实在有点大。不过现在其中一间房已经当做教室来用，所以他觉得当初买下这个房子是正确的。十年前，CD发售和公演一下子多起来的时候，他想不到还有别的用钱的方法。

“有个房间被我当做杂物室来用，明天我会收拾的。被子有客人用的，你用那个就好，还有……”

“老师。”
进入客厅的厨房准备泡茶的和成，听到真吾困惑的声音转过身来，回到沙发上。真吾一脸想不通的表情，坐在沙发上。一看到那张脸，和成才意识过来自己还没有问过真吾的心情。

真是太大意了。因为和成知道将来会发生怎样的悲剧，所以他以为只要能够回避那样的命运，真吾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仔细想想，虽然他擅自把真吾带到自己家来，但是真吾一定也有亲戚，朋友或者熟的吧。丢下那些人不管，优先听从一个一星期只见一次面的老师的话，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对，对不起。我有些太着急了。忘记问真吾的心情。”
作为彻底倾倒于真吾才能的人，和成的脑中只有他已经描绘好的真吾的光明未来。他对自己这种过分自我中心的想法而羞愧，带着反省的心情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在真吾身边坐下。

“我再说一次，你不能和你父亲在一起。那样一定会导致最糟糕的事态发生。我希望你尽可能往小提琴的路上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现在是单身，如你所见房间也有空余。我有工作所以不担心钱的问题。我希望你在这里学习小提琴。”
就好像温柔地教导孩子一样，和成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真吾。真吾一动不动地听完，视线一瞬间与和成交汇，然后连忙往下方看去。

“……你说住下来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
真吾低声问道。

“直到你独立为止。”
和成当即回答。真吾惊愕地睁大眼睛，凝视着和成。自己刚才这句话有这么奇怪吗，和成心中冒出疑问，这时他才察觉到客观地看自己对真吾的关照的确是有些异常。

因为他想把自己没能实现的事托付给真吾。把自己半途而废的梦想托付给真吾，让他去替自己实现。几年前开始以教小提琴为生的和成，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过真吾这样的天才。在这里遇到真吾这样有才华的孩子，一定是神赐予自己的机会。他希望真吾的才能有飞跃性的成长。

但是和成明白，一上来就跟真吾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一定太过沉重。他现在正在被自己的家庭所伤害。和成不想继续给他施加重担。而且，这只是和成自作主张的想法，没有必要对真吾说出来。

“……为什么，你会为我做到这份上？”
用包含着炙热与真挚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真吾低声问道，就好像被真吾的紧张传染到一样，和成的胸口突然飞快地鼓动起来。真吾的眼瞳里诉说着热烈的情绪。

“老师，也……喜欢……我吗……？”
真吾用沙哑的声音，祈求般地说道。

“哎……？”
一瞬间明白了真吾的心情，和成一阵恍惚差点要站起身来。虽然他一直以来有感觉到真吾对他有好感，但是他以为那只是学生对老师的感情。但是，看到真吾的眼神他明白了。真吾对自己抱有特殊的感情。真吾怀着就像喜欢上女性的心情一样追求着自己。虽然至今为止和成没有考虑过真吾的性癖，但是这种年龄的孩子会喜欢上对自己好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我……”
该怎么办才好，和成内心焦急地寻找着合适的台词。自己当然不讨厌真吾。但是至今为止他没有对同性产生过特殊的感情和行为。

但是——

和成吞了口唾沫，为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可怕的想法感到目眩。从没喜欢过任何人的真吾，由自己来给予他爱情。这样的话，真吾的音色也许就会变得更有深度。他的小提琴缺少爱的音色。一方面是由于缺乏父母给予的亲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性格，与同龄的女孩子无法很好地交流。最重要的是，只要是为了真吾好，和成什么都愿意做。真吾现在还年轻，总有一天他对自己的爱情会渐渐淡去，然后转移到别人身上。才十几岁的他和自己谈恋爱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就算一次也好，喜欢上同性也没什么大不了。音乐家最忌讳的就是才能的枯竭。

“……嗯，我，喜欢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和成已经压低声音这么对真吾说了出来。真吾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是这样吗。……我好像，有点开心……”
真吾红着脸偷偷瞄了和成一眼，随后又立刻害羞地低垂了下去，双手一张一合。那清纯的模样让和成不禁心生爱怜，于是他微笑着把手伸过来，真吾伸出僵硬的手，将和成的手握住。

“……我，想……亲吻……老师。我……是不是，很奇怪？”
握着的手中能感受到真吾的脉搏正在飞快地鼓动，手心全都是汗。仿佛能够听到真吾心脏的跳动声一般，和成轻轻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奇怪哦。想要亲吻喜欢的人，这有哪里奇怪了？”
听到和成的话，真吾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需要注意的是，对同性的这份恋爱感情，会让真吾觉得自己是脏东西。一定要让他知道并非如此。要让真吾明白恋爱是不拘泥于形式的，都是美好的。

“……我……可以，吻你吗……？”
犹豫了半天，真吾终于用细弱蚊鸣的声音问道。和成微笑着点头，真吾的脸再次因为动摇而通红。

和成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感觉到真吾的手轻触自己的脸颊，弄得耳朵有些痒。从那颤抖的指尖上能感觉得到满溢而出的爱意，和成微微扬起了唇角。

和真吾的第一个吻，只是微微触碰了唇角。貌似对方因为紧张而弄错了位置，真吾的吐息夹带着热气，再一次吻了上来，这一次唇与唇终于碰触到了一起。而这次真吾也是怯生生地轻触一下便离开。

“老师的嘴唇……好软……”
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真吾红着脸捂住嘴角。

和成把真吾的头拉过来，抱在胸前。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真吾一瞬间全身硬直。

“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紧紧将真吾搂在怀里，在真吾耳边轻声细语。

真吾眼圈一红，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