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为什么违反我的指示。我说过不准带明华外出的吧。”
轰站在玄关瞪着亚历克斯厉声斥责起来。一旁的明华立刻冲上前来替亚历克斯求情。

“不要生亚历克斯的气！是我拜托的。是我……”

“你给我闭嘴！！”
轰的怒吼声把明华吓得浑身一颤，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轰看向沉默的亚历克斯，毫不留情地下了宣告。

“你被解雇了。我不需要不听我命令的东西。今天之内给我滚出去。”
轰本以为亚历克斯会开口反驳，没想到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明白了。”
沉默了半晌，亚历克斯毕恭毕敬地低头答道。亚历克斯竟这么干脆地接受了被解雇的事实，这让轰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但是他已不想再跟亚历克斯多说半句话，当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走向楼梯。不出所料明华立刻哭了出来，大声嚷嚷着“我不要，我不要”。轰无视他的抗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焦躁的情绪与得知明华平安回来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亚历克斯那平静的眼瞳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其实失去亚历克斯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不仅是工作方面的事，要是他不在了的话，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明华结成契约。
但是自从轰的事业到达顶峰之后，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胆敢违抗轰的命令。他怎么能任由亚历克斯这样为所欲为。

“可恶……每个人都这样……！”
莫名地烦躁起来，轰狠狠地踹了墙壁一脚。


那天晚上，亚历克斯便拎着一个大箱子从正门玄关离开了家。轰站在二楼的窗边注视着他的背影，对竟然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离去的他感到火大。亚历克斯仿佛没有任何留恋一样，一身轻松地向大门走去。

而阻止了他的脚步的，是从玄关飞奔而出的明华。
即便站在二楼也能清楚地听到明华的声音，明华拼尽全力地抱住亚历克斯，反复地哀求着“不要走”。亚历克斯一脸为难地安慰着他，并好言相劝。

站在窗前注视着两人的身影，轰长叹一口气，抬起视线望向浩瀚的夜空。时值寒冬，才八点天空就已经全黑，一轮明月悬挂于当空。

忽然间传来男人的叫喊声，紧接着听到的是明华刺耳的尖叫声。
轰大吃一惊地打开窗户往一楼看去，只见全身布满了褐色毛发的野兽将明华抱了起来，正要将亚历克斯的身体撕裂。
根本没有时间多想。
轰立刻变身成野兽，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不要啊啊啊！”
目睹着浑身是血的亚历克斯和把自己抱起来的前所未见的怪物，明华整个人顿时陷入恐慌之中惨叫起来。从天而降的轰瞄准了那只野兽，用身体狠狠地撞上去。

“呜……！”
野兽松开了亚历克斯的身体，高高地一跃而起。看到野兽姿态的轰，褐色野兽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便往树林中逃去。
轰立刻跟在他身后如风一般追了上去，在树林的附近截下对方的去路。轰将褐色野兽扑倒在泥泞中，迫使对方放开了明华的身体。

“这里危险，快退下！”
轰的叫喊声刚落，明华便箭一般地跑了出去。轰与对方扭打在一起，一口咬住对方的颈脖，用力将其压在地面上。当然对方也反抗得厉害，背着轰在原地满地打滚。

“你这家伙……！”
褐色野兽嘶吼着，身体离开的瞬间挥舞着爪子扑上来。轰挥开他的爪子，正想再一次把他扑倒的时候，对方已经跳到了附近的树枝上。

“呜呜……！”
抬头的瞬间，轰便被从树上扑下来的野兽狠狠踹了一脚。当场滚落在地上的轰一下子被野兽咬住了喉咙。轰拼尽全力地想要推开他，可是对方却用强大的力道将轰的肩膀咬碎。

轰使出全力地踢野兽的小腹，对准野兽的头部狠狠地揍了一拳。趁着对方被打晕的时机再次举起拳头。
他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他们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了。
轰躲开怪叫着扑上来的野兽，接着用身体撞上去。

就在褐色野兽开始重心不稳的时候，庭院中响起了一声枪响。
轰吃惊地回过头去，只见至近距离处，受了伤的亚历克斯正举着一把枪。子弹准确地命中了褐色野兽的身体，野兽倒在枯败的草木枝叶上痛苦地挣扎起来。

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亚历克斯瞄准了野兽扣动了扳机。
野兽终于断气，倒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亚历克斯确认野兽已死之后，将枪口对准了轰。

——那一瞬间，轰犹豫了。

这个时候，他到底是该扑向亚历克斯断绝他的性命？还是恢复人类的姿态请求他把枪放下呢？

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首先发出叫声的人是明华。

“不要开枪！亚历克斯，那是轰！”
明华冲到举着枪的亚历克斯脚边，大声地劝阻道。亚历克斯用有些困惑的表情看了明华一眼，然后再次将视线移回到轰身上。无奈之下轰只好当场变回人形，倒在地面上。刚才与野兽的那一战使他的喉咙附近大量出血。本来变回人形会延缓伤势的恢复所以他并不想变回来，但是他不能被家里的人看到他的这副模样。

“梁井先生……”
虽然表情显得有些惊讶，但亚历克斯还是马上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盖在轰的身上。

“轰要死了，要死了啊……”
看着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的轰，明华哭了出来。虽然兽人比人类恢复得快，但是既然现在他已经变回人形，那么大量失血肯定是免不了的。虽然伤不至死，但是光这样也无济于事。

“要是你肯喝我的血，我就会好起来……”
虽然知道多半不行，但是躺在地上的轰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明华肯定不会为他做这种事的。本来明华就已经很害怕轰了，轰却还当着他的面宣布将亚历克斯解雇，明华对轰一定是恨都来不及，更不要说救他了。而且，喝血怎么可能救得了人，七岁小孩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吧。

可是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明华拼命地把嘴贴到轰喉咙的附近，开始舔舐起轰的鲜血来。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明华的举动让他一时之间错愕不已。

终于，他感觉到了明华的肚中出现了珠子。饵特有的气味完全消失，明华接受了自己。——契约成立了。

“够了，已经……够了。”
轰这么说道，明华这才抬起头，露出沾满鲜血的嘴角。轰轻轻伸出手，将明华的脑袋搂了过来。明华露出惊讶的表情，僵硬着身体将头枕在轰的胸前。

“谢谢。”
轰简短地道了声谢，紧接着，家里的佣人们便叫嚷着跑了过来。众人看到满身是血的三人都惊呆了。之后一定要命令他们对目睹野兽一事守口如瓶才行。虽然麻烦事很多，但是此时此刻总算结下了契约的喜悦充盈着轰的胸口。他终于得到了饵。他终于用这双手实现了多年以来的梦想。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他丝毫感觉不到伤口带来的疼痛。

“如何？他是个很坦率的孩子吧？”
亚历克斯把枪插在腰间，笑着说道。被家里的佣人抱起来的轰得意地哼笑了一声。

“我收回对你的解雇命令。既然已经被你看到，那就不能让你从这里出去了。”
听到轰的话，亚历克斯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便和被宣告解雇时一样面无表情的点头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

怀中的明华喜极而泣地哭了起来。真是个烦人的小家伙，这么想的同时轰渐渐失去了意识。


轰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果然还是因为出血量太大的缘故吧。虽然接受输血之后他的状态好了许多，但是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亚历克斯的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是被野兽用爪子抓伤的部分被缝了几针，三天后便缠着绷带来看望轰。

“这次您该说实话了吧？”
亚历克斯单刀直入地质问起关于怪异野兽的事。
轰只能把其余人都赶走，对亚历克斯说出他的秘密。虽然他也可以选择吃掉对方杀人灭口，但是他对亚历克斯十分中意以至于下不了这个手。特别是在那种情况下亚历克斯竟然有杀死野兽的勇气这点令轰十分佩服。就算把秘密告诉他，轰也相信亚历克斯不会把这些情报泄露出去。

轰简单地说明了自己是兽人的这一事实。
包括明华是被称为饵的特殊人类，直到结下契约之前都会散发出气味，所以不能让他外出等等。那只兽人多半是循着宠物店里明华发出的味道跟踪到这里来的吧。亚历克斯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轰述说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实。

“是这样吗……”
听完轰的话，亚历克斯面带愁色地点了点头。

“你一点也不吃惊呢。”
躺在床上的轰这么说道，亚历克斯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您把这么特别的事实告诉了我，那我也坦白吧。其实，我正在寻找你说的那种野兽。”
亚历克斯两眼看向远方，说起自己的过去。

“正在寻找？”

“嗯，我一直在找，然后找到了您。我还以为您在饲养那种违法的野兽。所以接近你搜查你的周围。但是我到处都找不到那样的野兽。就在我认为自己弄错了正想放弃的时候，你说要解雇我，我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打算趁机离开这里。”
轰一言不发地听着，内心暗自咂舌。果然不管再怎么掩饰，秘密都是会泄露出去的。

“我不是说过我失去了妻儿的事么。没错——她们是被杀的，被那种野兽。”
轰大吃一惊，两眼死死地盯着亚历克斯那张聪明伶俐的面容。

“那时我们正在郊外野炊。那个褐色野兽突然出现，将我妻子和孩子一瞬间撕成了碎片。我虽然有反击，但是之后便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妻子和孩子的遗体下落不明。我知道，她们已经被吃掉了。”

轰皱着眉头，凝视着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的叹息隐隐地苛责着他。

“我对警察说出兽人的存在，发疯似的要求他们为我一家报仇。但是警察不但对我的要求置若罔闻，而且出院之后我还被人盯上。没办法我只好隐姓埋名，为给妻子和孩子报仇而自行搜集情报。然后我就找到了您。”

“……是怎样的野兽？”
“袭击我们的野兽吗？和那个野兽一样，是褐色的。”
“是吗……”
轰有过好几次和兽人搏斗的经历，轰也注意到兽人是有着各自不同的特征的。褐色的野兽最为常见。虽然不知道昨天那只野兽是否就是夺去亚历克斯妻儿性命的那只野兽，但轰觉得对亚历克斯实话实说似乎有些不妥。

“你恨我吗？觉得我恶心吗？”
感到有些累了的轰闭上眼睛问道。

和亚历克斯所憎恨的野兽一样，自己也是相同的存在。以吃人为生。跨越了无数尸体才活到现在。

“……现在你只要对我开几枪我就会死哦，我不是人，是野兽。”
听了轰的话，亚历克斯沉吟半晌，然后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明华少爷在担心你呢。不快点好起来的话我可就为难了。而且……现在让他外出也无所谓了吧？”

“啊啊，随便去哪里玩都可以。”
轰微微睁开眼睛，追逐着走向门口的亚历克斯的背影。已经不再做无谓的杀生了吗。那么轰也无法离开亚历克斯了。他们已经是命运共同体，只能相伴一生直到死去为止。

“说起来……您是金色的野兽呢。沐浴在月色下的您……真是有些让人惊艳呢。”
离开前，亚历克斯这么低声说道。

门静静地关上。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