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忽然间，启脸色大变，颤抖着脚站起来。看到启表情有变，阿什利也睁大眼睛，伸出手去要求看信。
启一瞬间犹豫了。
信的内容太可怕了。这封信是外婆寄给院长的，在信中外婆房江坦白自己喜欢上了亚当，并怀上了女儿玛利亚的事。
亚当竟然是自己的外公——突如其来的事实让启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只能颤抖个不停。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他刚想要否定，忽然间就想起了在外婆家遇见亚当的事。
为什么亚当不吸启的血。
——因为他知道启的身体里流淌着不死者的血液。
「阿什利！列宾呢！？」
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启脸色铁青地大叫道。阿什利困惑地眯起眼睛。
亚当是不死者，而他不肯吸身为不死者血脉的启的血，也就是说，亚当推测到吸了启的血会有危险。这么说来，要是不死者吸了启的血的话就会陷入危险状态——
启过去认为只要喝了身为蔷薇骑士的自己的血，列宾就会变回人类，所以才把自己的血给了他。哪料到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的竟然是不死者的血液。如果列宾喝了自己的血的话——希望他现在还没喝。雄心还在这里，所以他应该还没有摄取血液才对。
「列宾他……这是……我看到他躺在地上，是晕了过去吗……？」
阿什利开始发动能力寻找列宾，忽然间发出惊讶的声音。启脚一软跪倒在地，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得马上去，我得……马上过去，列宾……！」
启摇摇晃晃地奔出房间，阿什利也一脸惊讶地跟了出去。
这一切仿佛噩梦一样。浓烟弥漫的女子修道院。人们的哭喊声，东倒西歪的建筑。早知如此当初应该仔细想想为什么列宾没有赶来救援的原因。启头晕目眩地冲向停在大门前的车子。半路他们和雄心汇合，启什么都没说，但雄心还是立刻坐上驾驶席发动引擎。
「劳尔！现在马上过来！」
阿什利少见地大声叫道，启接着吼了一声「快去我父亲家！」雄心点了点头，准备发动车子。阿什利慌忙坐进副驾驶位上，启则坐在后排座位上，脸色惨白地抱着脑袋。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自己的身体里居然流着不死者的血。维罗妮卡竟然把一个如此可怕的噩梦留给了自己。
车子离开了女子修道院，加速驶向父亲的宅邸。
「启……」
阿什利坐在副驾驶位上担心地问道。启捂着脸，将握在手中的信递给了阿什利。他低下头去，为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隐蔽事实的自己感到羞愧。阿什利坐在副驾驶位上读这封信，启听到他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于是屏住呼吸地等待着阿什利对自己作出有罪的审判。被自己的同伴鄙视的恐惧——过去列宾也曾有过相同的体会吗？
忽然间发动机罩上传来一阵凹下去的声音，启他们抬起头来，只见一只戴着熟悉的戒指的手正在轻轻敲打车窗，示意他们开窗。启连忙打开车窗，劳尔立刻钻了进来。劳尔似乎是从女子修道院追着他们的车赶上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启他们急急忙忙地离开女子修道院，劳尔简洁地问道。他的表情依然很僵硬，阴暗。
「启……这封信可以给劳尔看吗？」
阿什利静静地问道，启耷拉着脑袋点点头，阿什利便把信纸递给了劳尔。
「这是维罗妮卡临终前交给启的东西。」
听到阿什利的话，劳尔的太阳穴微微抽动了一下，接着他摊开信纸看了起来。劳尔飞快地看完之后，将信纸塞进信封里，插进启的口袋。启忽然感到心脏仿佛被紧紧揪住一般地抽痛起来，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启，振作一些！」
启还在担心自己要是被鄙视的话怎么办，可是下一秒劳尔就用强有力地声音这么说道。启猛地抬起头来，劳尔还是一如往常地用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着启，在启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接下来我要说两件很重要的事哦。」
劳尔的嘴唇离开启的额头，依然用那道强有力的视线注视着启。
「第一件事，你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一道光亮照进了启的胸口，启不由得凝视起劳尔，自从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不死者亚当的血液，启就有种自己也变成了不死者的错觉。
「第二件事。我的蔷薇骑士只有你一个，明白了吗？」
劳尔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启的心，泪水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害怕自己被视作异端者害怕被拒绝，要是被同伴拒绝的话那简直比死还要恐怖。听到劳尔这么肯定自己，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弦一下子就松懈了。
「劳尔……我……」
启哭着抱住劳尔，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启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劳尔都会在自己的身边做自己的守护者，可是即便如此，当他自身的存在意义受到威胁的时候，启就会变得无法相信任何事。自己真是个大笨蛋，劳尔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相信自己的。
「劳尔说得对，启，不管你出身如何，你是蔷薇骑士是人类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的。但是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棘手。这件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启，我烧掉这封信没问题吗？」
听到阿什利的话，启擦了擦眼泪困惑地看着他。就算知道启的出身，阿什利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这件事要是被路易斯的人知道了的话会成为我们的致命伤。我认为危险的证据还是应该烧掉。」
知道阿什利原来是在担心被路易斯知道，启不禁愕然。烧掉外婆的信……这封信可以说是外婆留下来的唯一遗物。而且隐瞒自己的出身这种行为，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启听说自己的父母是恋爱结婚。这么做难道不是在玷污父母的爱情吗。
「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谎言中。」
启靠在劳尔身上，小声说道。阿什利仿佛被戳到痛处一般地沉默了。阿什利大概是出于为了让启坐上总帅之位的目的，所以想要隐瞒启身上流着亚当的血这一事实吧。但是启对总帅之位并没有执着到宁可为之隐瞒自己身世的地步。启深吸一口气，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多亏劳尔的安慰，现在他的心情好多了。
「我不想丢掉这封信。因为这是外婆担心母亲而写的信。总有一天我说不定能与母亲见面，我希望把这封信交给她。」
启静静地说完，劳尔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知道了。我也太过工于心计了。对不起，刚才出言冒犯了您。」
阿什利微笑着答应。启此时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抬头看着前方。
「我……曾想让列宾喝我的血。」
听到启的这句话，劳尔和阿什利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坐在驾驶席上的雄心似乎早已知道，只是隔着后视镜看了启一眼。
「我听说今天雄心会到场陪同，所以自己也想到现场陪着列宾。但是说不定，我的血已经早就送到列宾那里了。」
启痛苦地低声说道，阿什利皱起眉头抬头望天。
「刚才我的确看到列宾倒在了地上。旁边有被喝光的血袋。那个说不定就是你的血液。」
「要是不死者喝了启的血会怎样？」
劳尔表情严肃地对阿什利问道。
「不知道……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本来喝人类血液的不死者喝了自己同类的血液会怎样。总之就是不能太乐观。」
担心列宾安危的启祈祷般地双手合十起来。
亚当说过只有启一个人他杀不了。当初自己应该认真思考一下这句话的含义的。还有亚当为什么会出现在外婆家这件事也是。当时启以为亚当是通过在启的家里寻找线索才找到外婆家的，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考前因后果。
亚当和外婆之间有着深厚的关系。搞不好他知道那个家，或者他是循着外婆的气息找到的也说不定。亚当当时想吸启的血，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什么。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外婆的血缘关系了吗？亚当是特别的男人。他该不会是有着超常的嗅觉吧。
亚当说这是奇迹。的确没错。谁都不会想到不死者居然会有孩子。亚当想劝启成为他们的同伴，是因为知道启是自己的血肉吧。直到现在，启才彻底明白过来亚当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含义。
母亲是亚当的女儿。这件事她知道吗？
她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和父亲恋爱的吗？
启想知道母亲的苦恼和心结。母亲一直被视为背叛者。她是为了亚当背叛了父亲吗。一直以来启都认为母亲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别的理由而不得不背叛父亲的，或者说其实母亲没有背叛只不过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无法站出来为自己声辩。但如果亚当是她的父亲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母亲是为了亚当才将父亲逼上绝路的吗？
……不死者袭击女子修道院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他们盗走启的血液，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呢。
越想心里越痛苦，越绝望。喝了自己的血的列宾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忽然间，劳尔握住了启的手，笔直地凝视着他。
「劳尔……」
劳尔也是，他刚刚失去了被他视为母亲的维罗妮卡，但现在他却在担心启。相比之下自己是多么的没出息。
「对不起，劳尔应该也很难过才对……我却只顾自己……」
启握紧了劳尔的手，眼睛再次湿润了。恐怕今后只要一想起维罗妮卡就会忍不住掉眼泪了。
「……维罗妮卡只是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不是吗？」
劳尔微微一笑在启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听到这番温柔的话，启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捧起劳尔的左手，落下一个发自内心的吻。

来到父亲的宅邸之后，启立刻奔向了列宾的身边。列宾倒在几天前启睡过的房间。启扶起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列宾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列宾！列宾！振作一点！！」
列宾的唇角上有血迹。劳尔和阿什利还有雄心都无言地站在一旁。启抱起列宾的脑袋，拼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列宾，对不起……我……我让你喝了我的血。」
听到启的话，列宾的表情扭曲了，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
「……启，我知道的。」
列宾痛苦地低声说着，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列宾的指尖轻轻碰触到启的脸颊，启害怕地凝视着列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列宾那本该很冰冷的身体似乎能感觉得到一丝温暖。
「只喝了一口就知道是你的血……很甜的味道……停不下来。身体……」
启握着列宾的手，侧耳倾听列宾气若游丝的话语。
「然后……身体就动不了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列宾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胆怯，他轻声说道。启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必须告诉列宾，虽然不想说，但是必须坦白一切。
「列宾……我……我的母亲……是亚当的女儿。」
启哭着说道，列宾倒吸了一口气。启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体在颤抖。列宾一脸难以置信，表情慢慢地扭曲。不忍心继续看列宾那惊愕到颤抖的表情，启只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在列宾的脸颊上。
「怎么会……有这种事，是吗……是这样吗……」
列宾的身体在启的怀中变得越来越热。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启只能拼命地抱紧列宾的身体。本该没有体温的列宾的身体就像发高烧一样，细微地颤抖着。
「列宾……对不起，我……要不是喝了我的血……」
启抱着列宾的脑袋，在强烈的悔恨之意中饱受煎熬。为什么自己不仔细考虑就让列宾喝下自己的血呢。虽然事到如今为时已晚，但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他真的想回到过去。明明周围所有人都反对，却还是硬要列宾喝自己的血，他简直太愚蠢了。
「启，没关系。反正这是我所希望的……」
列宾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
「要是就这样死去的话……我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别哭，你没有错。」
列宾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抚摸着启的脸颊的手也软软地滑落在地上。
「列宾！！」
列宾眨了眨眼睛，仿佛快要失去意识的人一般，凝视着启的脸。
「身体……动不了……了……启……」
列宾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与此同时，他的体温也迅速地下降，下降速度之快让启不禁颤栗。
「列宾，列宾！！」
不管启怎么呼喊，列宾的反应还是越来越微弱。列宾微微地动了动唇，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为了听清楚而把耳朵凑过去的启只听到从列宾唇边传来的一句若有似无的「我爱你」。
「列宾！！」
启发出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下一秒列宾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了。怀中的身体就像人偶一样僵硬，安静。
「雄心，列宾没有死对吧！？」
启哭喊着问道，雄心跪下来把手放在列宾的胸前。
「列宾·巴雷……能听到吗？列宾·巴雷……」
从雄心的口中传出奇妙的声音，他不停地呼唤着列宾的名字。但是列宾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列宾到底怎么了！？」
启眼含泪水地问道，雄心也很困惑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雄心把手放在列宾的身体上，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可是列宾就是毫无反应，身体就像在冰水里泡过一样冰冷。
「睡着了吗？是这样吧？就像以前那样只是睡着了而已吧……过了一段时间一定又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启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雄心不停追问。雄心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大概……是没有死。」
听到雄心这句话，启一下子松了口气。是啊。死了的话应该会变成灰烬才对。
「但是……下一次醒来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雄心面有难色地低声说道。启不由得浑身一颤。上次列宾喝的血比较少，这次却喝了整整一杯。只喝了那么一点的血都睡了一个多星期，那这次列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得过来呢。
看到启一脸绝望不知所措的样子，阿什利拍了拍他的肩膀。雄心的声音似乎让阿什利感到不舒服，他困难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我们不知道列宾到底怎么样了，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把他的身体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放在这里的话会很危险。毕竟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而且……总之，这件事很麻烦。」
听到阿什利的话，启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的确，他们虽然知道列宾陷入了沉睡，但是不知道列宾会什么时候醒过来，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况且施工的工作人员也会到这个家里来，如果被人看到列宾这幅样子就麻烦了。
「要放在我家吗？」
雄心忽然这么说道。启惊讶地抬起头来，雄心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雄心朋友很少，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小吧。」
「有地下室。」
雄心小声补充了一句。雄心家里原来还有地下室吗。
「那就更好了。我们赶紧把他搬过去吧。劳尔！」
阿什利两眼放光，拍了拍劳尔的后背。劳尔一脸复杂的表情，默默地点了点头，把列宾的身体扛了起来。
把列宾的身体扛到车上之后，雄心便开车驶向自己的家。雄心的老家位于寂静之城拉巴特城的一条非常悠闲的街道。当他们载着列宾来到街道上的时候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个，寂寞的小路边上有一栋石砌的住宅。雄心将列宾的身体搬运到这栋住宅的地下，在列宾身上盖上一条毛毯。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启这么问道，雄心露出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住宅一共有三层，好像不管哪一层都没有人住的样子。雄心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吗。通往地下的楼梯在后门，进入住宅的人估计不会想到这里还有地下室吧。
启悲伤地注视着被盖上毛毯的列宾，雄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启，没事吧？」
被雄心这么安慰了一句，启挤出了一个微笑。连雄心也都来安慰自己。就算知道启身上流着不死者的血，雄心也没有一丝惊讶之色，态度依然和过去一样。
「听到雄心的声音我不会感觉不舒服是因为……」
启小声这么说道，雄心用有些为难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雄心知道启想说什么吧，一直以来启都以为因为自己是蔷薇骑士所以对雄心异样的声音没有任何不适感。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是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不死者的血液，所以听到雄心的声音才不会感觉到不快。
「启，走吧。我担心修道院的情况。」
已经走上楼梯的阿什利对着地下室喊道。启回答了一句「马上就来」，然后和雄心一起走出了地下室。
列宾到底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他了呢，怀着不安的心情，启不断地回过头去看了地下室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