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SORA

启发现劳尔突然停下脚步，于是正要问他这是哪里，转头一看，启不由得心里一惊。刚才还神情自若的劳尔，此刻却脸色僵硬，搂住启肩膀的手也滑了下来，阴沉着脸地凝视着小巷里的建筑。
“劳尔？”
启满头问号地叫了他一声，劳尔突然沉默地迈开步子，仿佛被附身一样，神情紧张地沿着一条石头铺成的细长小道走去。劳尔的样子不对劲。启不由得担心起来，快步跟在劳尔的后面追上去。
“劳尔！你怎么了嘛！？”
劳尔完全听不到启的制止声，渐渐加快脚步，开始用启追赶不上的速度跑了起来。为了不跟丢劳尔，启只能拼命地在后头追，转过一个拐角，劳尔的身影突然消失。启连忙四下寻找，想知道劳尔是在哪儿消失的，可奇怪的是，这条小路似乎荒无人烟。之前看亚当的过去，感觉就像在看电影一样，可以看到生活在当时的人们的样子，但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就好像一座空城。启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气喘吁吁地寻找起劳尔来。
“劳尔！你在哪里！”
启一边大声喊一边寻找劳尔的身影，终于在一栋砖造的建筑物前发现了悄然而立的劳尔。启松了一口气跑上前去，他见劳尔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劳尔？劳尔，你怎么了？”
劳尔像看鬼屋一样盯着这栋砖造建筑物，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不论何时都勇敢从容的劳尔，如今却在害怕。启晃了晃劳尔的手臂，劳尔这才意识到启还在，于是转过头来。
“……这是我出生的家。”
劳尔小声说道。听了劳尔的话，启转头望着那栋二层的砖造建筑。也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斑驳的砖墙早已破败不堪，爬满了错综缠绕的藤蔓，显得别有一番情趣。然而劳尔站在自己的家前，脸色却很紧张。启无言地摸了摸劳尔的后背。劳尔颤抖着长吁了口气，抓乱自己的头发。
“不可能还是这个样子……因为这个家早就已经被毁掉了……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劳尔愤怒得浑身汗毛直立。听到他说家已经被毁掉了，启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劳尔一直盯着他的家，一动不动。启在一旁观察了片刻，见劳尔没有动静，于是走到他面前说道：“劳尔……要不要进去看看？”
启这么一说，劳尔顿时睁大眼睛。他的表情因苦涩而扭曲。虽然启还没搞懂幽玄之间有什么奥秘，但是他知道这样傻站着不动也于事无补。幽玄之间是一个可以看到过去的空间。如果不看完过去的话就无法继续前进。
“……”
劳尔似乎很害怕走进这个家，他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不想走进去。启还是第一次看到劳尔这副消极逃避的样子。他摸摸劳尔的脸，轻声安慰他道：“那我一个人进去好了。”
启离开劳尔，正要一个人走进去，劳尔立刻抓住他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等一下……我，也去。”
劳尔苦着脸，气冲冲地往前走去。下一秒，停止的时间就像恢复了正常运转一样，周围开始出现人影，在小巷子里玩耍的孩子，在三楼窗口喊孩子名字的母亲，晒衣服的老婆婆。劳尔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进那栋砖造建筑物中。
劳尔推开门，启也跟着走了进去。里面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客厅里有三个男孩在追打玩耍，年龄都是十到十五岁上下。他们挥舞着细细的胳膊，在沙发和桌子上跳来跳去。
“是大哥他们……”
劳尔注视着那些跑来跑去的男孩子们，声音沙哑地说道。启睁大眼睛地看着劳尔的哥哥们。这么一说，这三个孩子确实长得跟劳尔有点像。孩子们开心玩耍的样子充满了天真的童趣。这时，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几个，又在到处搞破坏！”
一个眼睛大大的红发女性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劳尔顿时身子一晃，双膝跪地。启连忙上前扶住他，只见劳尔双手捂着脸。很明显，这个女人就是劳尔的母亲。她那头红发和俏皮明快的眼神简直和劳尔一模一样。劳尔松开捂着脸的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凝视着那位女子。
“……这是在故意恶心人吧……真他妈操蛋！”
劳尔一拳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如果是平时的话，这地板估计早已被砸穿了吧，可是在这里，劳尔的力量却完全无法施展出来，地板没有任何变化。然而花瓣上的露水却能落下来，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这里的东西无法被破坏吗？
女人表情无奈地教训着孩子们，催促他们去做作业。
“妈妈，劳尔他！”
一个女孩子推开门，拉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那个最小的男孩子一定就是劳尔。看样子大概只有两三岁。他似乎有预感自己要被骂，一脸别扭地被小女孩拉进来。
“劳尔又把床弄坏了。”
貌似劳尔姐姐的这个小女孩气鼓鼓地对母亲告状。
“劳尔？怎么又是你？”
母亲仰天长叹。劳尔委屈地交叉着双腿，小声说了声对不起。小时候的劳尔跟现在的劳尔简直判若两人。可爱得让启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简直就像个小巨人一样！为什么上帝会给你这么强大的力量？来，劳尔到妈妈这里来。”
母亲招了招手，劳尔便一脸委屈地挪动小小的步伐。母亲紧紧将劳尔抱在怀里，疼爱有加地揉了揉他的一头红发。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不能太用力。你这个小笨蛋。妈妈没有生气哦，不过你要轻轻地抱抱妈妈。”
母亲轻轻抚摸劳尔的头发和后背，小劳尔便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母亲。身为“守护者”的劳尔从小就天生神力。这个岁数的他应该还没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吧。他拥抱母亲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妈妈，你痛不痛？”
劳尔抱住母亲，用稚嫩可爱的声音问道。虽然劳尔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但是在母亲眼里看来，他依然是自己可爱的儿子。所以她眯起眼睛，在劳尔鼻尖上轻轻一吻。
“有点痛。再轻一点。对，就是这样，这个力气刚刚好。”
在母亲的指导下，劳尔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母亲的胸前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圣牌，看着十分眼熟，一想到后来这串圣牌被劳尔挂在了胸前，启便略有些伤感。母亲把劳尔抱起来，对在客厅里打闹的孩子们大声道：“吃饭了，先去洗手！”说着便走上了楼梯。
启跟在劳尔母亲的身后，正要一起走上二楼。他以为劳尔也会跟着走上去，但是劳尔却像被冻僵了一样站在原地，他没有看他的哥哥姐姐，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劳尔，你怎么了？你不上去吗？”
启有些担心地走下楼梯，只见劳尔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我必须待在这里……我要待在这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劳尔痛苦地说道，启有些担心，于是也没再走上去，而是和劳尔一起站在客厅。孩子们虽然听话地去洗手了，但是很快又互相打闹起来。整个家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启转头去看劳尔的侧脸，只见劳尔一脸痛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的那些正在打闹的哥哥姐姐们。启本以为他会想要多看几眼哥哥姐姐们生前的样子，对他的这个反应感到很不理解。
气氛忽然为之一变。
启脸色一沉，抬头向劳尔看去。气氛突然发生改变是因为劳尔浑身散发出了杀气。启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阵刺耳的巨响，窗户被打破了。
“怎么？”
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子转头向突然被打破的窗户看去。就在那一瞬间，一团黑影如同疾风一般冲进房中，下一秒血溅在了沙发。
刚才还在沙发上蹦蹦跳跳的一个男孩肚子被撕裂，滚落到地上，当场死亡。启震惊地睁大了眼，往跳进屋里的那个细瘦男人身上看去。那男人上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牛仔裤。
“嘻哈哈……有好多啊，全部杀掉……”
瘦男人眼窝深陷，很明显是“不死者”。目睹了兄弟惨死的孩子们呆滞了一秒，接着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仓皇逃散。男孩们往门口逃去，女孩则向二楼逃去。“不死者”抢先一步地堵在门口，双手抓住男孩们的脖子，将他们高高举起。
“混蛋……住手！”
劳尔冲过去想要打倒“不死者”，可是敌人却像全息影像一样，劳尔一下子扑了个空。因为这是过去的记忆，所以现在的劳尔什么都做不了。
“好……难受……救……”
“救命……妈妈……”
男孩子们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勒住他们脖子的手，可是“不死者”却嗤笑一声，交替地看着他手中的两个男孩子。
“到底哪个才是“守护者”呢？搞不清楚，两个都再见吧。”
只听得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不死者”轻而易举地将两个男孩的脖子拧断，扔在了地上。两人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不死者”咔嚓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舔了舔舌头向楼梯走去。劳尔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红色的长发将他的脸遮住，启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启担心劳尔的家人，紧跟在“不死者”身后追了上去。
“哇！”
一颗子弹从眼前飞驰而过，启虽然知道自己不会中弹，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劳尔的母亲正举着猎枪站在楼梯上，不住地向“不死者”开枪。“不死者”灵活地一边攀爬一边躲避子弹的攻击。劳尔的母亲正准备给枪上膛，便被“不死者”一脚踢中了脸。她被这一下踹飞到墙上，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板上。
“哦，居然还漏了一只……”
“不死者”望着飘窗外面，露出一抹阴笑。刚才向二楼逃去的女孩子正沿着隔壁家的屋檐逃跑。
就在这时，枪声再起。子弹击中了“不死者”的腿。“不死者”右腿一屈，缓缓转过身去。
“畜生……竟敢对我的孩子出手……”
劳尔母亲额头鲜血长流，将枪口对准了“不死者”。硝烟弥漫，下一秒，“不死者”那凶器一般的利爪就贯穿了劳尔母亲的胸膛。启不由得皱眉，移开了视线。劳尔的母亲手握着枪，断了气。
“不死者”破窗而出，伸出长长的利爪将趴在屋檐上的女孩的脖子狠狠撕裂。小女孩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滚落在石阶上。走在小巷子里的一对老夫妇发出一声惨叫，“不死者”便身形一隐，消失在屋顶上。
启从窗口处转身，这才发现劳尔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是刚刚目睹了这凄惨无比的过去，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劳尔以前曾经说过，除了自己以外，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只是当时他说得云淡风轻，启从未想到过去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启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劳尔。劳尔伸手环住启的背脊，僵硬的脸色少许缓和了一些。
“你听说过七只小羊的故事吗……？就是最小的那只羊躲在座钟后面，因此没有被狼杀死的故事。每次一听到这个故事，我就觉得很不舒服。”
劳尔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般地说着，冲着敞开的门口扬了扬下巴。二楼似乎是孩子们的卧室。说起来，小劳尔究竟去哪里了呢？
警车陆陆续续地赶到，将劳尔的家围个水泄不通，用黄色胶带将劳尔家的四周圈了起来。一个看起来像警察的人脸色铁青地走进屋里，确认被残忍杀害的尸体。
“这是什么？这伤口看上去像是被熊杀死的一样。”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一边检查孩子们的尸体，一边神情紧张地说道。一个刑警走上了二楼，在孩子们的卧室里大声说道：“这里发现了一个孩子！”
听到刑警的声音，全场一阵骚动。卧室上方有一个壁橱，小劳尔正躲在里面。那是一个用来存放小物品的狭窄细长的壁橱，刚开始谁也没发现有孩子在里面，直到听到孩子的呻吟为止。得救的劳尔已经晕了过去。大人们立刻将他抱了出去，送上了救护车。
“是妈妈把我塞进那里边去的，她告诉我千万不能说话。”
劳尔看着被大人们抱在怀中的小小的自己，低声说道。启忽然想起以前，劳尔差点就要变成“不死者”的时候，他曾经迷迷糊糊地说过一句“把门打开，我要出去”。当时启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劳尔在意识朦胧中想起了什么。
“我一直很烦恼……很痛苦……总是在想，家人们会不会是因我而死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
“劳尔，不是这样的！”
劳尔的唇被咬破，渗出一丝血迹，启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否定道。
“就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是我。他们想趁我还小的时候把我杀了。要不是因为我拥有这样的力量，大家就不会死了。”
劳尔痛苦地呻吟道，启抱紧了他，不停地重复道不是的。
“这不是劳尔的错，你别这样，不要这样责备自己……！！这全都是“不死者”的错啊！？”
看到劳尔这样责怪自己，启心里很难受，他着急地抓住劳尔的红发扯了扯，只见劳尔自嘲地笑了笑。
“启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吧？因为自己是“蔷薇骑士”，所以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劳尔一句话把启噎得说不出话，咬紧了下唇。
他的朋友南条，还有与他情同手足的斯考特死的时候，启也同样这么想过。要是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启，我没事的。我不是说过吗？人活着固有一死。我并不是在责怪自己。”
劳尔把手搭在启的肩膀上，稍微用力地推开了他。劳尔转过身去，走下楼梯。他说他没有在责怪自己，但启认为劳尔是在说谎。就算他嘴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也在责备自己。因为最重要的家人因自己而死，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
“劳尔！”
启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从背后抱住劳尔。劳尔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启……现在我没办法温柔地对待你。”
劳尔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启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气冲冲地把劳尔的身子扳过来。
“劳尔，我不希望你这样！把气往我身上出啊！？难过的时候一股脑地冲我来就好！在我面前装成熟，我不在的时候就发火，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吗！？”
启大声吼了出来，劳尔有些胆怯，不敢说话。也许劳尔是不想把负能量宣泄在启的身上，但是启却不想劳尔对他如此见外。如果劳尔觉得伤心难过，他愿意替他承受一切痛苦。
“我还是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劳尔，亲眼目睹了最重要的家人死在自己面前，就不要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了！”
听到启的怒吼，劳尔的表情一瞬间大大地扭曲了。他大手一伸，用力地将启拥入怀中。劳尔的手臂比平时还要更加用力，搂得启有些喘不过气，但启能清楚地感受得到劳尔此刻的心情，心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劳尔紧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启，脸埋在启的脖颈，沉默了好一阵。启耳听着劳尔那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的心跳声，那声音显得异常急促，一定是因为劳尔现在心乱如麻。于是启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
“启……我没办法对你温柔，可以吗？”
劳尔自嘲地说道，启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愿意为你承受一切。”
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劳尔的双眼，下一秒，他的唇就被吻住了。劳尔疯狂地吮吸着他的唇，温柔地抚摸着启的身体。劳尔心乱如麻，粗暴的亲吻持续了好一阵。
不知不觉中卧室已经空无一人，劳尔将启扔在床上。启的身子在床上轻轻弹了一下，劳尔便像野兽一般兴奋地扑到启的身上。虽然他们不能触碰这个世界里的人，但是床的触感却是如此真实，承受着两人的重量。
“启……启……”
劳尔咬着启的嘴唇不停亲吻，发出仿佛求救一般的呻吟。启用手梳理着劳尔的红发，拥抱住他高大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