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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有人经过,桌面上的烛火就会一阵轻摇。
义隆心不在焉地望着摇曳的火光,坐在他对面探出身子跟他说话的泽田在讲什么也完全没有听进去。泽田热情洋溢的话语夹杂在店里嘈杂的人声中,完全成了义隆的耳边风。
“TAKASHI,你有在听吗!?”
直到桌面被敲得咚咚响,义隆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经纪人的脸。TAKASHI是义隆的艺名,给他起名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对上班族的生活产生厌倦所以被熟人介绍到了剧团里,从那以后义隆便开始了他的演员生涯。也许是本来就有演戏的天份,义隆以令旁人艳羡的速度迅速在演员之路上成长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义隆也知道自己并非拥有过人的才能和天份。只不过是因为演技还不差,长得也比较讨喜,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不好意思,没在听,你说什么?”
在别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开起小差,义隆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起红酒喝了一口看着泽田。一不留神又在想乔一的事情了。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某个人,这太不像自己的风格了,义隆不喜欢这样。一直以来,能够让他心烦意乱的人只有乔一一个。
义隆心不在焉地望着摇曳的火光,坐在他对面探出身子跟他说话的泽田在讲什么也完全没有听进去。泽田热情洋溢的话语夹杂在店里嘈杂的人声中,完全成了义隆的耳边风。
“TAKASHI,你有在听吗!?”
直到桌面被敲得咚咚响,义隆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经纪人的脸。TAKASHI是义隆的艺名,给他起名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对上班族的生活产生厌倦所以被熟人介绍到了剧团里,从那以后义隆便开始了他的演员生涯。也许是本来就有演戏的天份,义隆以令旁人艳羡的速度迅速在演员之路上成长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义隆也知道自己并非拥有过人的才能和天份。只不过是因为演技还不差,长得也比较讨喜,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不好意思,没在听,你说什么?”
在别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开起小差,义隆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起红酒喝了一口看着泽田。一不留神又在想乔一的事情了。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某个人,这太不像自己的风格了,义隆不喜欢这样。一直以来,能够让他心烦意乱的人只有乔一一个。
“都说了是秋季开拍的电视剧啊。虽然不是主演,但是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要角色。那个角色在剧中是个兽医,TAKASHI对动物没问题吧?”
“我曾经养过狗……”
“OKOK。真是令人期待啊,然后是这周的安排……”
泽田充满期待地说起了这周的工作内容。明明说过自己不喜欢把工作安排得太紧,可是从现在工作的密集程度来看,义隆跟走红中的偶像已经差不多了。
“泽田先生,之前那个写真集的事……”
义隆有些在意地提起写真集的话题,泽田露出为难的表情摸了摸下巴。
“又是那件事?我们也想满足TAKASHI的意愿,但是这太难了。这可是你的第一本写真集哦?”
义隆曾经好几次提起过推荐乔一来为自己拍摄写真集的事,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同意。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比较任性。但是对义隆来说这是绝对必须的条件。
“要是不用他的话,我宁可不干这行。事先声明,我可是认真的。”
义隆没好气地说完,泽田惊讶地从桌子对面探出身来。
“TAKASHI,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那孩子只是你的高中同学吧?为什么你要帮他帮到这份上?虽然上次拍的照片的确是不错。但是这个世界比起实力更需要名气,新人摄影师没有足够的分量。”
“我明白,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但我还是要这么说。本来我就不想出什么写真集,接受我的一两个条件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之所以会上电视,也是因为剧团团长为了提高义隆的知名度而大力推荐他的缘故。只靠舞台表演来谋生还是比较辛苦的。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所以尽管义隆不是很乐意但也还是接受了泽田的邀请,增加了电视方面的工作。因为出演电视剧不能现场感受到观众的反应,所以演起来也不太有意思。但是话说回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找到了留住乔一的手段,所以还是要感谢这个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啊,等一下。”
听泽田的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考虑义隆的条件,他翻开记事本,忽然站起来朝着入口的方向挥了挥手。似乎有熟人来了。
义隆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袭黑橙两种颜色微妙搭配在一起的宽松连衣裙。走路的姿势也极具优雅和风度。义隆立刻认出来者是谁地站起来。
这是上次他出演的电视剧中的女演员,真山枫。
“你好,TAKASHI,泽田先生,好久不见。”
枫年近四十,但是外表上看起来却很年轻漂亮。泽田在做义隆的经纪人之前曾经是枫的经纪人,看来现在两人关系还是很好。
“哎呀,小枫,你还是那么漂亮,来,快坐。”
泽田说完,服务生就替枫拉开椅子,枫这才坐下。这家店格调相当高,没有什么大声喧哗的客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枫和义隆的存在。
“TAKASHI在喝红酒吗?那么我也要这个好了?”
枫露出优雅的微笑,开始点酒类和小吃。看样子枫这次来似乎是泽田早就决定好的事,所以义隆以为接下来是要谈工作。可是料理被送上来,酒也喝了一半,对方始终没有提起什么工作的话题。谈话的内容完全是以私人生活为中心,义隆暗自纳闷,难道泽田仅仅是想和枫见面而已吗?用完餐之后,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的义隆正要站起来,意外的是那两人也说要一起走。
“等等,我去叫计程车。”
出了店之后泽田这么说道,不等义隆拒绝便跑到马路上。他到底想要干嘛?就在义隆呆呆地站在原地时,身旁的枫突然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出来。
“TAKASHI,你有恋人吗?”
枫坏坏地笑着问,义隆一阵糊涂,暧昧地回了一句“算有吧”。
“那,我给你一个忠告。今晚一定要去那个人的身边。否则会有大麻烦哦。”
听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义隆歪了歪脑袋。这时泽田已经拦下一辆计程车,招呼两人过去。
“那就一起上车吧,我半路再下。”
枫不由分说地催促道,义隆也只好稀里糊涂地坐进车子里去。泽田的家在相反方向,说是乘电车回去所以拒绝一起乘车。他吩咐了一句记得开发票,便目送着义隆他们离开。
“TAKASHI的恋人是怎样的人?可爱吗?”
车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枫饶有兴趣地问道。
“脸虽然挺漂亮……但是性格很差劲……吧。”
义隆实话实说地这么回答了之后,枫忍不住喷笑出来。
“哎呀,男人还真是光凭外貌就能恋爱呢。”
“并不是仅仅因为外貌……”
感觉好像被看扁了一样,义隆不爽地皱起眉头,枫兴致勃勃地探过身子来问。
“怎么个差劲?”
“……总是说谎,让人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却还是喜欢?你对她可真着迷呢,那副表情好像在说你曾经被背叛过一样。嘿哎……竟然能把TAKASHI玩弄到这份上,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呢。”
明明什么都没说就被看穿到这种地步,义隆也不由得惊讶起来,抱住脑袋。
“既然喜欢那就原谅对方吧。要是真的无法原谅那就分手好啦。”
枫云淡风轻地这么说道,并向司机做出右转的指示。
说得倒是轻巧,心情怎么可能整理得过来。已经过去八年了,一想到乔一曾经想要若无其事地抛弃自己,义隆就觉得一阵脑充血,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先告白的人是义隆,但是在那之前,长得帅气又有款有型的义隆身边从来都不会缺少各种女性。而在和乔一相遇之后,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占有对方的念头,并且最终得以实现。就算对方是同性,乔一也比任何一个女孩要漂亮。他有着一张仿佛雕像一般端正的面容,却可以毫不留情地对眼前的人口吐恶言。最开始吸引义隆的虽然是乔一的脸,但是很快义隆就被乔一那种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强大精神所吸引了。直到那时为止义隆不论和谁交往都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可是乔一却让他第一次有种输了的感觉。不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乔一都比义隆要更出色,加上从小就经常出国,所以见识也比较广,如果不拼命追赶的话,他很可能会像风一样消失在自己面前。在和乔一发展成为亲密关系之后,义隆也开始相信乔一是只喜欢他一个的。
直到他发现了乔一和姐姐的关系为止。
自从那件事以后,义隆和乔一之间就维持着微妙的关系。为了打破这种关系,一周前的重逢时,义隆甚至提出以工作为交换条件,与乔一做出了一个奇妙的约定。在无法见面的时候,义隆一直在想下次乔一回来的话该怎样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就算用约定来束缚乔一,乔一也不可能乖乖地被义隆束缚。现在虽然乔一会在工作结束之后回义隆家,但是他究竟会在家里呆多久谁也不知道。而且义隆明明说过不许乔一回法国,但直到现在乔一还是没有辞去工作,这让义隆很不满。他真的有心留在日本吗?只要一想到这里,义隆就会一阵烦躁,每天都忍不住对乔一发脾气。
自从那件事以后,义隆便再也无法相信乔一,因此现在他也没办法对乔一说爱这个字。爱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可是自己的爱却如同一滩泥沼一样。他只是不想放开乔一这个人,要是失去了他的话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司机先生,我在这里下。”
车开到一栋高层公寓附近,枫这么说道。车静静地停稳。
“再见,TAKASHI,今晚上我很开心。”
枫轻轻走下车子,随后便快步离开了。虽然义隆至今仍弄不明白和枫吃饭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但他还是没有多想,指示司机把车子往自家开去。
他还在想乔一的事。仅仅是这样就让他一阵焦躁,义隆忍不住揉乱自己的头发。三十分钟之后,车子来到了自家公寓前,义隆拿了发票便下了车。不知不觉中时间已是深夜。义隆神情阴郁地穿过大厅,乘电梯来到七楼。
打开玄关的门看到乔一的鞋子还在,义隆便松了口气,往里面走去。他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寻找起乔一的身影。只见乔一姿势随便地扑在床上睡得正香。大概是相当累了吧,衬衫只脱了一半就这么睡着了。这种天气不开空调就睡一定很热,这说明他的工作真的很忙吧。
义隆没有开灯,而是借着月光俯视着熟睡中的乔一。纤细而白皙的手腕懒懒地摊开在床单上,沉睡中的那张端正而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没有血色的人偶一样。
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久,义隆突然间回过神来,莫名地懊恼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义隆扭曲着表情凝视着乔一。从以前开始,头脑聪明什么都很快上手的义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冷得很快。和别人交往也是,一般只要一个月就会觉得腻了。
只有乔一从来没有让自己厌倦过。至今仍维持着热度,会像这样看他看到出神。为什么会是这个男人呢。对方的眼里明明不只有自己,而且是个可以轻易抛弃自己的男人。
义隆小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床上坐下,在躺着的乔一脖子和脸颊上吻了吻。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变成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东西呢。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义隆的手指缠上乔一柔顺的发梢,嘴唇微微地颤抖了。
***
到日本已过去了十多天,由于京都也有摄影工作,所以乔一与工作人员一起转移到了那边。自从三天前到达京都之后,酷暑天气就一直在持续。在摄影工作中保持集中力也成了很困难的一件事。
站在乔一身旁一直在不停按快门的就是他的师父菲利普。满头白发,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正对着一个身穿和服,赤裸着双腿,懒洋洋地躺在木地板上的金发女性拍照。这位是法国的著名模特,这次来日本也是因为菲利普想要为她拍摄一组以日本文化为主题的写真的缘故。
“不错呢,非常不错。”
菲利普一边对模特说话,一边改变着姿势,试图将这位大胆地将衣角撩上来露出大腿的模特拍得更加美艳。乔一今天的任务是负责更换胶片,要一边数着快门按下的次数准备下一卷胶卷,一边给用完的胶卷贴上标签以便日后区别整理。
摄影工作是在接近黄昏的时候结束的。女模特所身穿的和服似乎相当闷热,一拍完就精疲力尽地把领口大大拉开。这次摄影借用的是京都的某个神社,工作结束之后貌似是神主的人便走过来请求乔一帮忙翻译。看来对方似乎希望他们快点收工离开。乔一把意思转达给菲利普后,和助手以及发型师、造型师等工作人员一起迅速地收拾起道具准备撤离。
“喂,你该不会今天就回东京吧?”
就在乔一整理器材的时候,马塞洛突然想起了什么地问道。乔一看了眼手表也开始犹豫起来。现在回去的话是夜里到东京。而且自由行动的交通费必须自己出。反正后天东京还有摄影的工作,到时再跟师父他们一起回去就好了。可是自从三天前乔一来到了京都之后,义隆在电话中的声音就一天比一天低气压,也很令人在意。
“啊,想回去……酒店就算了,新干线的交通费要不要去拜托一下师父帮忙出一下呢……”
“又是这样。没有你的话我们就等于没有了翻译,会很头疼的哎。”
马塞洛开始发起牢骚来,菲利普那边有公司为他准备的一位名叫筱原的翻译。只不过人家翻译不会照顾到助手而已。
“乔一!”
就在乔一往货车上堆积器材的时候,菲利普向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什么事?”
乔一赶紧跑过去站在菲利普面前。菲利普学生时代曾经练过摔跤,所以到现在身体依然很结实。
“交给你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相片已经拍好了吗?”
“啊,是的。已经把好几十份交到了负责人的手上。我也打算下次让菲利普看一下……”
“回酒店之后拿过来,知道了吗?”
菲利普不由分说地这么命令道,接着不等乔一回答便急匆匆地向对面走去。
“这下糟了……”
虽然相片就在包里,但是既然要接受菲利普的指导,那么今晚就不可能回东京了。待会儿要和义隆联系才行。
一想到义隆的那个显然会更加低气压的声音,乔一就觉得很郁闷。他背起沉重的器材,脑子里寻思着该怎样才能让义隆心情好转。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了。
回到酒店用完餐之后,乔一才总算有时间和义隆联系。本来以为义隆会因为乔一不回来而生气,但是没想到他的语气并不是太差,反而还回答说今天不来也可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乔一会这么想是因为义隆的声音比往常都要疲惫许多。应该说,好像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平时的话,因为从事的是演员这行,所以声音听起来会很有魄力,可是现在他的声音却有点张力不足的感觉。
“怎么了?好像不太有精神?”
乔一好奇地问了一句,义隆便无言地叹了口气,简短地回了一句“等你回来之后再说”便挂了电话。
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但乔一也只好挂了电话,将前几天拍好的照片拿到菲利普的房间里。今天这顿晚餐上的天妇罗让菲利普赞不绝口,乔一一进房间,菲利普就拿着下一站他们要去的东京的导游图册,缠着乔一问东问西,请教他那附近哪里有好吃的美食。
“日式料理不错呢,非常健康。能剧也很棒!”
就在菲利普兴致勃勃地翻阅着导游图册的时候,乔一把杂志拿出来给菲利普看他所拍的照片。和乔一母亲是熟人的菲利普在工作之外和乔一的关系就像父子一样融洽。本来在乔一刚去法国的时候他就曾经受到菲利普的照顾,所以在他看来菲利普一直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在读大学的时候,乔一就因为看着菲利普的工作而对摄影产生了兴趣。在菲利普询问他毕业后的打算时,乔一说想成为菲利普的助手,菲利普虽然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作为师父的菲利普当然有着严厉的一面,但是这样也让乔一在其他助手面前比较心安理得,在两人单独相处以外的场合下,乔一都毕恭毕敬地把菲利普当做老师来对待。
“怎么样?能够及格吗?”
菲利普把照片摊开来欣赏起来,乔一探出身子这么询问,菲利普便感叹了一声对乔一露出笑脸。
“真亏得你能够诱导出这样的表情出来呢。是说话的技巧么?拍得不错啊。”
难得被师父夸奖的乔一盘着腿坐在床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吗……?其实他是我的熟人。”
“啊啊,是熟人啊。那么就是交情很深的熟人了?他的眼睛特别有气质。”
乔一越来越惊讶地盯着菲利普,仅靠一张照片就能看出来吗?
“看得出来吗?”
“啊啊,照片是不会说谎的,可以看得出来,他看着你的眼神里有着一股热情的力量。”
菲利普一边翻照片一边低声说道,乔一苦笑着将将其中一张拿在手中,盯着镜头看的义隆眼中,散发出一种令人浑身战栗的色气。
“……他就是义隆。”
乔一小声地这么说道。菲利普立刻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出神地盯着照片打量了起来。
“这样啊,这个男人就是你的那位远距离恋爱的男友吗?”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恋人。”
乔一笑着将照片塞进照片堆里。他对菲利普讲起过义隆的事。菲利普本身对于性爱就是那种很大而化之的类型,而且以前也有过男性的恋人,所以乔一向他出柜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压力。
“如果是他的话,你拍的照片会比我拍得更好不是吗?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去跟他打个招呼呢,你也应该受到过他的不少照顾才对。”
“嗯……有机会的话。”
乔一含糊其辞地往墙上的时钟瞄了一眼。
“本来我今天想回东京的,但是看来不行了呢。”
一边收拾看完的照片,乔一一边小声说道,菲利普便笑着道“好啦好啦”,然后不知道向哪里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之后他笑着转过来说“新干线还有空位哦”,并表示他已经为乔一安排了一张去东京的车票。跟他通电话的人大概是负责他的翻译的筱原吧。
“我可以先去东京吗?下周不是在六本木大楼有一个摄影工作吗?”
“你就好好地玩一下吧。”
乔一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在温柔地送他离开的菲利普脸上亲了一口。
多亏了筱原的安排,新干线车费由菲利普来出确实帮了乔一的大忙。助手的工资很低,即便是这种琐碎的经费也会让乔一压力很大。不过菲利普所给出的工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乔一认识的一些做助手的朋友里,有的人甚至每个月只能拿到七万日元。
从工作地点乘新干线回到东京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接着再换乘电车前往义隆家,到达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
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回来也是因为担心义隆的情况,可是一到义隆的公寓附近,乔一就碰上了意外的状况。
有人正偷偷摸摸地躲在附近想要偷拍他。
就算对方藏在暗地里,作为同行乔一还是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他疑心重重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像乔一那样是拍摄写真的摄影师,而是为了挖掘八卦的新闻记者。乔一正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刚要走进公寓一楼大厅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男人从暗处冒了出来。
“不好意思,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跑过来向乔一搭话,乔一随即用法语回敬他“你是谁?有什么事?”。乔一本来长得就像已过世的母亲,再用法语说话的话,十有八九会被误认为是外国人。和乔一搭话的男人似乎也产生了误解,慌忙中说了句“糟了,听不懂”,于是摇摇手落荒而逃。
怀着不祥的预感,乔一向义隆的房间走去。
本来想按门铃,但为了避人耳目,乔一还是用备份钥匙开了门。
“喂,义隆。在吗?”
关上门朝着房里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义隆便一脸惊讶地走出客厅。
“今天你不是不回来吗?”
义隆似乎喝了不少酒,脸有些红。乔一提着行李走进客厅,往茶几上看了一眼。果然有好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茶几上。
“下面有人在埋伏,该不会是你……”
乔一把包放在脚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脸烦躁的义隆也随后坐在他的旁边。
“那些家伙,实在让人火大……不光是他们,泽田先生也是,公司的人也是。”
义隆抱着脑袋恨恨地说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乔一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义隆的下文,可是义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间他看了一眼茶几旁边的垃圾箱,发现了一本被揉起来丢掉的周刊杂志。里面似乎有一页脱落了,乔一捡起那本杂志翻阅起来。
紧接着他心里一惊,停下翻阅杂志的手。
杂志的一整面都被一张巨大的照片所占满了,照片上义隆正在和一位漂亮的女性说着话。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从远处拍下来的照片,但是从男人的长相可以清晰地判断出来正是义隆。照片的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深夜的密会,TAKASHI的对象是年长的女演员”。
原来义隆会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难道喜欢年长的?”
乔一没想过要嘲笑对方,而是单纯觉得很吃惊所以脱口而出。弯着腰的义隆一下子凶巴巴地盯了乔一一眼,乔一连忙把杂志周刊丢进垃圾箱里。
“抱歉,原来不让我来是因为这个吗?我回去了。”
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乔一心神动摇地站起来。特地大晚上地从京都坐新干线回东京的自己好傻。虽然他很想努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但握着行李的手还是在细细发抖,暴露了他的动摇。
“别走,笨蛋。你真的觉得我心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被对方怒气冲冲地一把拉住手腕,乔一再次坐回到沙发上。
听到义隆的话乔一才明白自己仍然可以留下,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是我被算计了,那位女演员也是和他们串通好的。”
义隆恨恨地说道,伸手拿过放在桌面上还有酒的酒杯。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总是安排我们一起打车……打电话去向泽田先生发火,他却说这是为了出名的炒作手段。和好感度较高的女演员发生绯闻……来炒作自己哦?太愚蠢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做这种事!”
看来义隆愤怒的源头,是来自事务所的卑劣手段。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的乔一伸手过去抱住忿忿不平的义隆。
“真是场灾难呢。”
他轻轻地抱住义隆的脑袋,在鬓角上吻了一吻,义隆把酒杯放下,倒在乔一的怀中。
“我不想做演员了。我不想干这种肮脏的勾当。”
听到这句很有义隆风格的抱怨,乔一忍不住苦笑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因为你自尊心很高嘛。”
听到乔一的话,义隆一瞬间不爽地抬起头来,但最后还是无言地把脑袋埋在乔一胸前。
不管是从好的意义还是不好的意义上来看,义隆的自尊心都太容易受伤。但是这次的事给他造成的打击一定很大吧。他之所以愤怒并不是单纯因为鄙视炒作这种恶劣的行为,而是因为他身为演员的自尊遭到伤害。他一定是觉得就算不炒作,自己也一定能够出名。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不会喝太多了?影响了工作的话可不要怪我没提醒哦。”
“我读过一阵台本了,所以没事……”
乔一就这样一直抚摸着义隆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困了的缘故,义隆靠在乔一的身上渐渐打起盹来。
该不会要在这里睡吧,乔一小声地这么问了一句,可是义隆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因为不忍心吵醒睡着的义隆,所以那天乔一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第二天上午义隆被乔一叫醒之后便陷入宿醉的痛苦中。
半个月没下雨的东京终于下起了雨,明明还是上午天色就已经甚是阴暗。从窗口往一楼的入口望去,由于建筑物的阻碍,所以看不到是否有记者把守在附近。
“我去买药和饭。”
顺便去确认一下有没有人埋伏在周围,如此心想的乔一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义隆却无言地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你,最好暂时别来我家了。”
义隆疲倦地开口说道,乔一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些记者会在我家周围盯梢,直到绯闻消停为止吧。所以,你就别来了。”
“你是觉得,这样会给我添麻烦?”
乔一忍不住这么问,就好像肯定乔一的说法一样,义隆移开视线,默默地没作声。这种不干不脆的态度实在有违义隆的性格,乔一不由得皱起眉头。
“傻子,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太不像你了。”
“喂……我是……”
虽然义隆嘴上说不用来,可是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不来也无所谓的表情。本来这种情况就已经让义隆够郁闷的了,要是连乔一都舍他而去的话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乔一也不想这么做。而且他留在日本的时间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而且不是说好了要住在你家的吗?之后要是被你说三道四的我可受不了。”
为了让义隆改变主意,乔一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多余的话。一瞬间反应过来说错话的他用手捂住了嘴,义隆已经刷地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还在头痛的缘故,义隆的动作有些迟缓。
“……我不会埋怨你。你在这里妨碍到我了,我叫你出去。”
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义隆扯着嗓子说道。虽然故意挖苦对方的乔一也有不对,但是义隆的回答也失去了从容。
尴尬的沉默降临在空气之中。
虽然乔一也理解义隆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心情,但他怎么都不能老实回答“是,我知道了”然后乖乖离开吧。而且紧绷着表情地喝着水的义隆看来也在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乔一叹了口气,揉了揉头发。
“——要来我家吗?”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乔一也为自己感到惊讶,他把视线投到地面上,心想糟了。
没仔细想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义隆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乔一。
“去你家?”
义隆的表情上流露出一丝期待,一瞬间乔一寻思着该怎么收回这句话。但已经不行了。义隆已经开始有了期待。说实话,把义隆带回自己家还是让乔一有所顾虑,但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了。
“这里不是被人埋伏了吗?那来我家躲一阵子如何?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
“……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我家很破哦。而且也没打扫过,很脏。还有厨房被改成暗室了,所以不能用。”
想去!面对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的义隆,乔一扬起嘴角说那就这么决定了。这大概是高中毕业之后义隆第一次到自己家来。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由于乔一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住在一起,所以义隆经常到他家里来玩。乔一父亲常年在国外出差,所以两人可以在无人的家里纵情交欢。只不过自从义隆姐姐那件事被发现之后,义隆就再也没有去过乔一的家。事实上应该算是时隔八年的旧地重游了。
两人一边讨论如何能够瞒着狗仔队离开这个家,忽然间义隆向乔一投去热切的视线。
“好久没听你这么说了呢,听到你邀请我到你家去。”
义隆的手抚上乔一的脸颊,乔一低垂着视线,低声回了句是啊。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害怕和义隆眼神对视,只好盯着义隆的手肘周围看。
“为这种事而开心什么的,我也真够怪的。”
义隆苦笑着在乔一脸上吻了一吻,乔一把手按在义隆的胸口把他推开,两人之间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我去买治宿醉的药,顺便看看情况。”
乔一嘴角浮起笑容,身子稍微离开了一些,义隆有些困惑地点头应道“啊,啊啊……”。
就像是为了甩开纠缠在他背后的义隆的视线一样,乔一扭头向玄关走去。
“我曾经养过狗……”
“OKOK。真是令人期待啊,然后是这周的安排……”
泽田充满期待地说起了这周的工作内容。明明说过自己不喜欢把工作安排得太紧,可是从现在工作的密集程度来看,义隆跟走红中的偶像已经差不多了。
“泽田先生,之前那个写真集的事……”
义隆有些在意地提起写真集的话题,泽田露出为难的表情摸了摸下巴。
“又是那件事?我们也想满足TAKASHI的意愿,但是这太难了。这可是你的第一本写真集哦?”
义隆曾经好几次提起过推荐乔一来为自己拍摄写真集的事,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同意。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比较任性。但是对义隆来说这是绝对必须的条件。
“要是不用他的话,我宁可不干这行。事先声明,我可是认真的。”
义隆没好气地说完,泽田惊讶地从桌子对面探出身来。
“TAKASHI,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那孩子只是你的高中同学吧?为什么你要帮他帮到这份上?虽然上次拍的照片的确是不错。但是这个世界比起实力更需要名气,新人摄影师没有足够的分量。”
“我明白,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但我还是要这么说。本来我就不想出什么写真集,接受我的一两个条件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之所以会上电视,也是因为剧团团长为了提高义隆的知名度而大力推荐他的缘故。只靠舞台表演来谋生还是比较辛苦的。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所以尽管义隆不是很乐意但也还是接受了泽田的邀请,增加了电视方面的工作。因为出演电视剧不能现场感受到观众的反应,所以演起来也不太有意思。但是话说回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找到了留住乔一的手段,所以还是要感谢这个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啊,等一下。”
听泽田的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考虑义隆的条件,他翻开记事本,忽然站起来朝着入口的方向挥了挥手。似乎有熟人来了。
义隆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袭黑橙两种颜色微妙搭配在一起的宽松连衣裙。走路的姿势也极具优雅和风度。义隆立刻认出来者是谁地站起来。
这是上次他出演的电视剧中的女演员,真山枫。
“你好,TAKASHI,泽田先生,好久不见。”
枫年近四十,但是外表上看起来却很年轻漂亮。泽田在做义隆的经纪人之前曾经是枫的经纪人,看来现在两人关系还是很好。
“哎呀,小枫,你还是那么漂亮,来,快坐。”
泽田说完,服务生就替枫拉开椅子,枫这才坐下。这家店格调相当高,没有什么大声喧哗的客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枫和义隆的存在。
“TAKASHI在喝红酒吗?那么我也要这个好了?”
枫露出优雅的微笑,开始点酒类和小吃。看样子枫这次来似乎是泽田早就决定好的事,所以义隆以为接下来是要谈工作。可是料理被送上来,酒也喝了一半,对方始终没有提起什么工作的话题。谈话的内容完全是以私人生活为中心,义隆暗自纳闷,难道泽田仅仅是想和枫见面而已吗?用完餐之后,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的义隆正要站起来,意外的是那两人也说要一起走。
“等等,我去叫计程车。”
出了店之后泽田这么说道,不等义隆拒绝便跑到马路上。他到底想要干嘛?就在义隆呆呆地站在原地时,身旁的枫突然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出来。
“TAKASHI,你有恋人吗?”
枫坏坏地笑着问,义隆一阵糊涂,暧昧地回了一句“算有吧”。
“那,我给你一个忠告。今晚一定要去那个人的身边。否则会有大麻烦哦。”
听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义隆歪了歪脑袋。这时泽田已经拦下一辆计程车,招呼两人过去。
“那就一起上车吧,我半路再下。”
枫不由分说地催促道,义隆也只好稀里糊涂地坐进车子里去。泽田的家在相反方向,说是乘电车回去所以拒绝一起乘车。他吩咐了一句记得开发票,便目送着义隆他们离开。
“TAKASHI的恋人是怎样的人?可爱吗?”
车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枫饶有兴趣地问道。
“脸虽然挺漂亮……但是性格很差劲……吧。”
义隆实话实说地这么回答了之后,枫忍不住喷笑出来。
“哎呀,男人还真是光凭外貌就能恋爱呢。”
“并不是仅仅因为外貌……”
感觉好像被看扁了一样,义隆不爽地皱起眉头,枫兴致勃勃地探过身子来问。
“怎么个差劲?”
“……总是说谎,让人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却还是喜欢?你对她可真着迷呢,那副表情好像在说你曾经被背叛过一样。嘿哎……竟然能把TAKASHI玩弄到这份上,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呢。”
明明什么都没说就被看穿到这种地步,义隆也不由得惊讶起来,抱住脑袋。
“既然喜欢那就原谅对方吧。要是真的无法原谅那就分手好啦。”
枫云淡风轻地这么说道,并向司机做出右转的指示。
说得倒是轻巧,心情怎么可能整理得过来。已经过去八年了,一想到乔一曾经想要若无其事地抛弃自己,义隆就觉得一阵脑充血,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先告白的人是义隆,但是在那之前,长得帅气又有款有型的义隆身边从来都不会缺少各种女性。而在和乔一相遇之后,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占有对方的念头,并且最终得以实现。就算对方是同性,乔一也比任何一个女孩要漂亮。他有着一张仿佛雕像一般端正的面容,却可以毫不留情地对眼前的人口吐恶言。最开始吸引义隆的虽然是乔一的脸,但是很快义隆就被乔一那种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强大精神所吸引了。直到那时为止义隆不论和谁交往都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可是乔一却让他第一次有种输了的感觉。不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乔一都比义隆要更出色,加上从小就经常出国,所以见识也比较广,如果不拼命追赶的话,他很可能会像风一样消失在自己面前。在和乔一发展成为亲密关系之后,义隆也开始相信乔一是只喜欢他一个的。
直到他发现了乔一和姐姐的关系为止。
自从那件事以后,义隆和乔一之间就维持着微妙的关系。为了打破这种关系,一周前的重逢时,义隆甚至提出以工作为交换条件,与乔一做出了一个奇妙的约定。在无法见面的时候,义隆一直在想下次乔一回来的话该怎样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就算用约定来束缚乔一,乔一也不可能乖乖地被义隆束缚。现在虽然乔一会在工作结束之后回义隆家,但是他究竟会在家里呆多久谁也不知道。而且义隆明明说过不许乔一回法国,但直到现在乔一还是没有辞去工作,这让义隆很不满。他真的有心留在日本吗?只要一想到这里,义隆就会一阵烦躁,每天都忍不住对乔一发脾气。
自从那件事以后,义隆便再也无法相信乔一,因此现在他也没办法对乔一说爱这个字。爱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可是自己的爱却如同一滩泥沼一样。他只是不想放开乔一这个人,要是失去了他的话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司机先生,我在这里下。”
车开到一栋高层公寓附近,枫这么说道。车静静地停稳。
“再见,TAKASHI,今晚上我很开心。”
枫轻轻走下车子,随后便快步离开了。虽然义隆至今仍弄不明白和枫吃饭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但他还是没有多想,指示司机把车子往自家开去。
他还在想乔一的事。仅仅是这样就让他一阵焦躁,义隆忍不住揉乱自己的头发。三十分钟之后,车子来到了自家公寓前,义隆拿了发票便下了车。不知不觉中时间已是深夜。义隆神情阴郁地穿过大厅,乘电梯来到七楼。
打开玄关的门看到乔一的鞋子还在,义隆便松了口气,往里面走去。他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寻找起乔一的身影。只见乔一姿势随便地扑在床上睡得正香。大概是相当累了吧,衬衫只脱了一半就这么睡着了。这种天气不开空调就睡一定很热,这说明他的工作真的很忙吧。
义隆没有开灯,而是借着月光俯视着熟睡中的乔一。纤细而白皙的手腕懒懒地摊开在床单上,沉睡中的那张端正而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没有血色的人偶一样。
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久,义隆突然间回过神来,莫名地懊恼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义隆扭曲着表情凝视着乔一。从以前开始,头脑聪明什么都很快上手的义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冷得很快。和别人交往也是,一般只要一个月就会觉得腻了。
只有乔一从来没有让自己厌倦过。至今仍维持着热度,会像这样看他看到出神。为什么会是这个男人呢。对方的眼里明明不只有自己,而且是个可以轻易抛弃自己的男人。
义隆小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床上坐下,在躺着的乔一脖子和脸颊上吻了吻。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变成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东西呢。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义隆的手指缠上乔一柔顺的发梢,嘴唇微微地颤抖了。
***
到日本已过去了十多天,由于京都也有摄影工作,所以乔一与工作人员一起转移到了那边。自从三天前到达京都之后,酷暑天气就一直在持续。在摄影工作中保持集中力也成了很困难的一件事。
站在乔一身旁一直在不停按快门的就是他的师父菲利普。满头白发,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正对着一个身穿和服,赤裸着双腿,懒洋洋地躺在木地板上的金发女性拍照。这位是法国的著名模特,这次来日本也是因为菲利普想要为她拍摄一组以日本文化为主题的写真的缘故。
“不错呢,非常不错。”
菲利普一边对模特说话,一边改变着姿势,试图将这位大胆地将衣角撩上来露出大腿的模特拍得更加美艳。乔一今天的任务是负责更换胶片,要一边数着快门按下的次数准备下一卷胶卷,一边给用完的胶卷贴上标签以便日后区别整理。
摄影工作是在接近黄昏的时候结束的。女模特所身穿的和服似乎相当闷热,一拍完就精疲力尽地把领口大大拉开。这次摄影借用的是京都的某个神社,工作结束之后貌似是神主的人便走过来请求乔一帮忙翻译。看来对方似乎希望他们快点收工离开。乔一把意思转达给菲利普后,和助手以及发型师、造型师等工作人员一起迅速地收拾起道具准备撤离。
“喂,你该不会今天就回东京吧?”
就在乔一整理器材的时候,马塞洛突然想起了什么地问道。乔一看了眼手表也开始犹豫起来。现在回去的话是夜里到东京。而且自由行动的交通费必须自己出。反正后天东京还有摄影的工作,到时再跟师父他们一起回去就好了。可是自从三天前乔一来到了京都之后,义隆在电话中的声音就一天比一天低气压,也很令人在意。
“啊,想回去……酒店就算了,新干线的交通费要不要去拜托一下师父帮忙出一下呢……”
“又是这样。没有你的话我们就等于没有了翻译,会很头疼的哎。”
马塞洛开始发起牢骚来,菲利普那边有公司为他准备的一位名叫筱原的翻译。只不过人家翻译不会照顾到助手而已。
“乔一!”
就在乔一往货车上堆积器材的时候,菲利普向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什么事?”
乔一赶紧跑过去站在菲利普面前。菲利普学生时代曾经练过摔跤,所以到现在身体依然很结实。
“交给你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相片已经拍好了吗?”
“啊,是的。已经把好几十份交到了负责人的手上。我也打算下次让菲利普看一下……”
“回酒店之后拿过来,知道了吗?”
菲利普不由分说地这么命令道,接着不等乔一回答便急匆匆地向对面走去。
“这下糟了……”
虽然相片就在包里,但是既然要接受菲利普的指导,那么今晚就不可能回东京了。待会儿要和义隆联系才行。
一想到义隆的那个显然会更加低气压的声音,乔一就觉得很郁闷。他背起沉重的器材,脑子里寻思着该怎样才能让义隆心情好转。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了。
回到酒店用完餐之后,乔一才总算有时间和义隆联系。本来以为义隆会因为乔一不回来而生气,但是没想到他的语气并不是太差,反而还回答说今天不来也可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乔一会这么想是因为义隆的声音比往常都要疲惫许多。应该说,好像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平时的话,因为从事的是演员这行,所以声音听起来会很有魄力,可是现在他的声音却有点张力不足的感觉。
“怎么了?好像不太有精神?”
乔一好奇地问了一句,义隆便无言地叹了口气,简短地回了一句“等你回来之后再说”便挂了电话。
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但乔一也只好挂了电话,将前几天拍好的照片拿到菲利普的房间里。今天这顿晚餐上的天妇罗让菲利普赞不绝口,乔一一进房间,菲利普就拿着下一站他们要去的东京的导游图册,缠着乔一问东问西,请教他那附近哪里有好吃的美食。
“日式料理不错呢,非常健康。能剧也很棒!”
就在菲利普兴致勃勃地翻阅着导游图册的时候,乔一把杂志拿出来给菲利普看他所拍的照片。和乔一母亲是熟人的菲利普在工作之外和乔一的关系就像父子一样融洽。本来在乔一刚去法国的时候他就曾经受到菲利普的照顾,所以在他看来菲利普一直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在读大学的时候,乔一就因为看着菲利普的工作而对摄影产生了兴趣。在菲利普询问他毕业后的打算时,乔一说想成为菲利普的助手,菲利普虽然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作为师父的菲利普当然有着严厉的一面,但是这样也让乔一在其他助手面前比较心安理得,在两人单独相处以外的场合下,乔一都毕恭毕敬地把菲利普当做老师来对待。
“怎么样?能够及格吗?”
菲利普把照片摊开来欣赏起来,乔一探出身子这么询问,菲利普便感叹了一声对乔一露出笑脸。
“真亏得你能够诱导出这样的表情出来呢。是说话的技巧么?拍得不错啊。”
难得被师父夸奖的乔一盘着腿坐在床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吗……?其实他是我的熟人。”
“啊啊,是熟人啊。那么就是交情很深的熟人了?他的眼睛特别有气质。”
乔一越来越惊讶地盯着菲利普,仅靠一张照片就能看出来吗?
“看得出来吗?”
“啊啊,照片是不会说谎的,可以看得出来,他看着你的眼神里有着一股热情的力量。”
菲利普一边翻照片一边低声说道,乔一苦笑着将将其中一张拿在手中,盯着镜头看的义隆眼中,散发出一种令人浑身战栗的色气。
“……他就是义隆。”
乔一小声地这么说道。菲利普立刻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出神地盯着照片打量了起来。
“这样啊,这个男人就是你的那位远距离恋爱的男友吗?”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恋人。”
乔一笑着将照片塞进照片堆里。他对菲利普讲起过义隆的事。菲利普本身对于性爱就是那种很大而化之的类型,而且以前也有过男性的恋人,所以乔一向他出柜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压力。
“如果是他的话,你拍的照片会比我拍得更好不是吗?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去跟他打个招呼呢,你也应该受到过他的不少照顾才对。”
“嗯……有机会的话。”
乔一含糊其辞地往墙上的时钟瞄了一眼。
“本来我今天想回东京的,但是看来不行了呢。”
一边收拾看完的照片,乔一一边小声说道,菲利普便笑着道“好啦好啦”,然后不知道向哪里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之后他笑着转过来说“新干线还有空位哦”,并表示他已经为乔一安排了一张去东京的车票。跟他通电话的人大概是负责他的翻译的筱原吧。
“我可以先去东京吗?下周不是在六本木大楼有一个摄影工作吗?”
“你就好好地玩一下吧。”
乔一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在温柔地送他离开的菲利普脸上亲了一口。
多亏了筱原的安排,新干线车费由菲利普来出确实帮了乔一的大忙。助手的工资很低,即便是这种琐碎的经费也会让乔一压力很大。不过菲利普所给出的工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乔一认识的一些做助手的朋友里,有的人甚至每个月只能拿到七万日元。
从工作地点乘新干线回到东京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接着再换乘电车前往义隆家,到达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
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回来也是因为担心义隆的情况,可是一到义隆的公寓附近,乔一就碰上了意外的状况。
有人正偷偷摸摸地躲在附近想要偷拍他。
就算对方藏在暗地里,作为同行乔一还是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他疑心重重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像乔一那样是拍摄写真的摄影师,而是为了挖掘八卦的新闻记者。乔一正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刚要走进公寓一楼大厅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男人从暗处冒了出来。
“不好意思,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跑过来向乔一搭话,乔一随即用法语回敬他“你是谁?有什么事?”。乔一本来长得就像已过世的母亲,再用法语说话的话,十有八九会被误认为是外国人。和乔一搭话的男人似乎也产生了误解,慌忙中说了句“糟了,听不懂”,于是摇摇手落荒而逃。
怀着不祥的预感,乔一向义隆的房间走去。
本来想按门铃,但为了避人耳目,乔一还是用备份钥匙开了门。
“喂,义隆。在吗?”
关上门朝着房里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义隆便一脸惊讶地走出客厅。
“今天你不是不回来吗?”
义隆似乎喝了不少酒,脸有些红。乔一提着行李走进客厅,往茶几上看了一眼。果然有好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茶几上。
“下面有人在埋伏,该不会是你……”
乔一把包放在脚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脸烦躁的义隆也随后坐在他的旁边。
“那些家伙,实在让人火大……不光是他们,泽田先生也是,公司的人也是。”
义隆抱着脑袋恨恨地说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乔一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义隆的下文,可是义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间他看了一眼茶几旁边的垃圾箱,发现了一本被揉起来丢掉的周刊杂志。里面似乎有一页脱落了,乔一捡起那本杂志翻阅起来。
紧接着他心里一惊,停下翻阅杂志的手。
杂志的一整面都被一张巨大的照片所占满了,照片上义隆正在和一位漂亮的女性说着话。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从远处拍下来的照片,但是从男人的长相可以清晰地判断出来正是义隆。照片的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深夜的密会,TAKASHI的对象是年长的女演员”。
原来义隆会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难道喜欢年长的?”
乔一没想过要嘲笑对方,而是单纯觉得很吃惊所以脱口而出。弯着腰的义隆一下子凶巴巴地盯了乔一一眼,乔一连忙把杂志周刊丢进垃圾箱里。
“抱歉,原来不让我来是因为这个吗?我回去了。”
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乔一心神动摇地站起来。特地大晚上地从京都坐新干线回东京的自己好傻。虽然他很想努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但握着行李的手还是在细细发抖,暴露了他的动摇。
“别走,笨蛋。你真的觉得我心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被对方怒气冲冲地一把拉住手腕,乔一再次坐回到沙发上。
听到义隆的话乔一才明白自己仍然可以留下,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是我被算计了,那位女演员也是和他们串通好的。”
义隆恨恨地说道,伸手拿过放在桌面上还有酒的酒杯。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总是安排我们一起打车……打电话去向泽田先生发火,他却说这是为了出名的炒作手段。和好感度较高的女演员发生绯闻……来炒作自己哦?太愚蠢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做这种事!”
看来义隆愤怒的源头,是来自事务所的卑劣手段。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的乔一伸手过去抱住忿忿不平的义隆。
“真是场灾难呢。”
他轻轻地抱住义隆的脑袋,在鬓角上吻了一吻,义隆把酒杯放下,倒在乔一的怀中。
“我不想做演员了。我不想干这种肮脏的勾当。”
听到这句很有义隆风格的抱怨,乔一忍不住苦笑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因为你自尊心很高嘛。”
听到乔一的话,义隆一瞬间不爽地抬起头来,但最后还是无言地把脑袋埋在乔一胸前。
不管是从好的意义还是不好的意义上来看,义隆的自尊心都太容易受伤。但是这次的事给他造成的打击一定很大吧。他之所以愤怒并不是单纯因为鄙视炒作这种恶劣的行为,而是因为他身为演员的自尊遭到伤害。他一定是觉得就算不炒作,自己也一定能够出名。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不会喝太多了?影响了工作的话可不要怪我没提醒哦。”
“我读过一阵台本了,所以没事……”
乔一就这样一直抚摸着义隆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困了的缘故,义隆靠在乔一的身上渐渐打起盹来。
该不会要在这里睡吧,乔一小声地这么问了一句,可是义隆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因为不忍心吵醒睡着的义隆,所以那天乔一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第二天上午义隆被乔一叫醒之后便陷入宿醉的痛苦中。
半个月没下雨的东京终于下起了雨,明明还是上午天色就已经甚是阴暗。从窗口往一楼的入口望去,由于建筑物的阻碍,所以看不到是否有记者把守在附近。
“我去买药和饭。”
顺便去确认一下有没有人埋伏在周围,如此心想的乔一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义隆却无言地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你,最好暂时别来我家了。”
义隆疲倦地开口说道,乔一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些记者会在我家周围盯梢,直到绯闻消停为止吧。所以,你就别来了。”
“你是觉得,这样会给我添麻烦?”
乔一忍不住这么问,就好像肯定乔一的说法一样,义隆移开视线,默默地没作声。这种不干不脆的态度实在有违义隆的性格,乔一不由得皱起眉头。
“傻子,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太不像你了。”
“喂……我是……”
虽然义隆嘴上说不用来,可是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不来也无所谓的表情。本来这种情况就已经让义隆够郁闷的了,要是连乔一都舍他而去的话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乔一也不想这么做。而且他留在日本的时间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而且不是说好了要住在你家的吗?之后要是被你说三道四的我可受不了。”
为了让义隆改变主意,乔一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多余的话。一瞬间反应过来说错话的他用手捂住了嘴,义隆已经刷地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还在头痛的缘故,义隆的动作有些迟缓。
“……我不会埋怨你。你在这里妨碍到我了,我叫你出去。”
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义隆扯着嗓子说道。虽然故意挖苦对方的乔一也有不对,但是义隆的回答也失去了从容。
尴尬的沉默降临在空气之中。
虽然乔一也理解义隆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心情,但他怎么都不能老实回答“是,我知道了”然后乖乖离开吧。而且紧绷着表情地喝着水的义隆看来也在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乔一叹了口气,揉了揉头发。
“——要来我家吗?”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乔一也为自己感到惊讶,他把视线投到地面上,心想糟了。
没仔细想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义隆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乔一。
“去你家?”
义隆的表情上流露出一丝期待,一瞬间乔一寻思着该怎么收回这句话。但已经不行了。义隆已经开始有了期待。说实话,把义隆带回自己家还是让乔一有所顾虑,但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了。
“这里不是被人埋伏了吗?那来我家躲一阵子如何?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
“……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我家很破哦。而且也没打扫过,很脏。还有厨房被改成暗室了,所以不能用。”
想去!面对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的义隆,乔一扬起嘴角说那就这么决定了。这大概是高中毕业之后义隆第一次到自己家来。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由于乔一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住在一起,所以义隆经常到他家里来玩。乔一父亲常年在国外出差,所以两人可以在无人的家里纵情交欢。只不过自从义隆姐姐那件事被发现之后,义隆就再也没有去过乔一的家。事实上应该算是时隔八年的旧地重游了。
两人一边讨论如何能够瞒着狗仔队离开这个家,忽然间义隆向乔一投去热切的视线。
“好久没听你这么说了呢,听到你邀请我到你家去。”
义隆的手抚上乔一的脸颊,乔一低垂着视线,低声回了句是啊。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害怕和义隆眼神对视,只好盯着义隆的手肘周围看。
“为这种事而开心什么的,我也真够怪的。”
义隆苦笑着在乔一脸上吻了一吻,乔一把手按在义隆的胸口把他推开,两人之间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我去买治宿醉的药,顺便看看情况。”
乔一嘴角浮起笑容,身子稍微离开了一些,义隆有些困惑地点头应道“啊,啊啊……”。
就像是为了甩开纠缠在他背后的义隆的视线一样,乔一扭头向玄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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